金风渐起,佳节临近,瑞王赵泓入宫拜见吴太后,路过西林苑,风中似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桂花香。
太后宫中,盘龙飞凤,宝鼎香炉,袅袅香烟升腾。
杨太妃、周贵妃、齐安长公主,还有沈昭之女沈瑶月等人,皆在太后跟前笑语承欢。
赵泓抬脚踏入宫室的刹那,满室的香风软语,仿佛都被他身上的血腥煞气扫荡一空。
娘娘贵女们停下调笑,纷纷将目光投向他。
坐在末座的沈瑶月,低头绞紧手中锦帕,只看得见头上乌黑发髻和微颤的金钗,无人瞧出,她斜飞的眼神如缕缕丝弦般,一直缠着瑞王俊逸的神姿。
“儿臣拜见娘娘。”瑞王礼数周全,向太后及诸位娘娘、公主、贵女见礼,神情却透着疏离淡漠。
“你来得正好,我让他们换些新进上的龙凤团,你且细细品鉴,看看味道如何。”吴太后虽年近五旬,却身姿丰腴,面容光洁,浑身散发着雍容气度,非寻常贵妇可比。
赵泓挺直脊背,端坐椅上理着袖口,淡淡地回应:“甚好,谢娘娘赐茶。”
吴太后望着自己的幼子,眼中满是慈爱,说道:“这龙凤团口味略清苦些,要搭配些糕点才好,我记得你小时候最爱吃我宫中的五香糕饼,今日也有,我让他们给你端一盘上来你尝尝看。”
“是么,儿臣在外多年,吃惯了苦井水,都快不记得自己喜欢吃些什么点心了。”
瑞王低沉的声音中泛着一丝苍凉。
十年边塞苦,自然冲淡了幼年承欢帝后膝下的甜。
吴太后本已抬手示意宫人去取点心,听闻此言,手顿在半空,眼神晦暗,片刻后,还是吩咐宫人将新做的五香糕饼置于瑞王手边。
齐安长公主浑然未觉太后与瑞王之间气氛微妙,嘟嘴娇嗔道:“娘娘还是偏心王兄,我等在此坐了许久,不见娘娘赏下这极品的龙凤团,更无五香糕饼佐茶。”
她的养母杨太妃只得在心底暗叹,不知这位公主怎的就被自己养傻了。
“偏心……”
端起茶碗,赵泓却未品茶,只放在鼻端轻嗅茶香,悠悠地道:“那儿臣斗胆,请娘娘再偏心儿臣一回。”
瑞王的话未尽,吴太后抬眼看他,已知他要什么。
不过吴太后并不想在此事上轻易地顺了儿子之意。
轻抿一口茶汤,吴太后笑道:“茶苦配点心,人孤觅良伴。这五香糕饼药食同源,调和阴阳,一饼兼五味,唯有尝过之人,方能品评其妙处。”
将手旁的五香糕饼推开,瑞王坦然地直视吴太后道:“这饼,儿臣早年间也不是没吃过。如今儿臣刚刚回京,事务繁琐,怕是不能有闲暇好好地品尝娘娘所赐。”
娶一房无关紧要的妻子,瑞王本无所谓,但是这样的事,不能再一再二。如今,也不是十年前了。
吴太后闻言,亦将手中茶碗顿放于几案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这对面容有几分相似的天家母子,此刻四目相对,皆凝声静气,气定神闲,谁也不肯先示弱。
其余人等听出太后和瑞王话中有话,都不敢轻易出声。
只有齐安长公主喝茶嫌苦,也要了一盘五香糕饼,一边吃着,一边没心没肺地打趣瑞王。
“王兄,母后前儿给你赐了婚,可我听瑶月说,她的这位阿姊自幼没被正经地教养过,还不知其认不认字,识不识数儿呢。”
沈瑶月是齐安长公主伴读,两人关系亲近。
自从赐婚之后,沈瑶月没少有意无意地在公主面前提沈云珠的是非。
但私底下的诋毁之言,被当着两位正主的面说出来,沈瑶月立刻羞得满面通红,埋着头小声辩解道:“臣女只是好奇这位从未见过面的阿姊,玩笑两句,公主殿下哪里能当真。”
沈瑶月的声音于大殿内若蚊蝇嗡嗡,齐安长公主只当没做没听见,甚至得意地把各处听来的关于“沈云珠”的流言,都拿出来取笑了个遍。
此类谣言除了耻笑沈云珠出身教养,样貌规矩外,甚至还牵扯出沈参政与前头许氏夫人间的前尘往事。
一时间,殿内气氛陡然冷清,只剩下齐安长公主一人的笑声。
太后娘娘终于收回落于瑞王身上的视线,转头瞥了一眼杨太妃。
杨太妃赶紧替齐安长公主找补道:“公主就是爱说笑话,能入得了太后娘娘眼的,自然不是凡人。瑞王爷可还在这儿,公主就把未来王嫂当笑话讲,小心你哥哥以后护着媳妇儿,不待见你这个妹子。”
赵泓听了,虽还笑着,却丝毫不掩饰面上蔑视神情。
无人留意到,大殿之中,除瑞王外,还有一人面含冷意。
此人正是瑞王前王妃周氏的长姐,当今天子面前颇为受宠的周贵妃。
听着太后与瑞王打机锋,周贵妃双手叠放膝上,背直肩平,目光低垂,规矩礼仪一丝不错。
只是此刻,谁也不知她心底凄凉,胸中恨意。
想当初,自家妹妹嫁入瑞王府,谁不称是佳偶天成。
可如今,妹妹坟头草深,瑞王府却要迎新妇入门,叫她这个做长姐的,如何能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