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心结
青山荒冢2025-11-07 14:192,288

  当楚惜微和叶浮生离开那间院子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屋子里已经不再剩下活人,可是叶浮生现在浑身发冷,跟死人也差不多一个温度了。

  近两个时辰的逼问,那人软硬不吃、逼诱不受,面对楚惜微的摄魂术也能狠下心自剜双眼,不肯吐露半个字来。

  叶浮生这十年来混迹掠影,见过的刑法阴私之事不少,自己也曾执刀对着犯官逆贼施凌迟之刑,从一开始恨不得把胆汁都呕出来,到后来能对着一堆烂肉吃饭,早已经司空见惯。

  可是楚惜微刚才的手段,却一点也不逊色于他。

  楚惜微以指力慢慢捏碎他全身骨头,他的内力霸道诡谲,隔着血肉能把人骨生生摧得粉碎。那人死扛着不说,他问得也很有耐心,说错或者不答,都捏碎他一节骨头,把一个人活活变成连皮带肉的泥。

  直到他终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那人才被他踩碎脊骨,如愿解脱。

  叶浮生至今还记得当年那个又怂又乖的孩子,别说打杀宫人,平日里连句重话也是不怎么说的,大多时候都不过是发点骄纵脾气,却也很有分寸,从来不做折磨人的事情。

  自重逢以来,楚惜微在他面前的表现一如当年,骄横脾气见长,刀子嘴豆腐心也似乎没变,驱散了叶浮生心里那一团深沉阴影,直到方才被引发出来,他一直刻意让自己不去想的问题,终于直白地袒露眼前——这十年来,楚惜微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我当然,是一天天活过来的。”

  叶浮生一惊,这才发现自己想得太入神,竟不自觉地问了出来,楚惜微回过头静静地看着他,嘴角笑容冷厉中带着讥讽:“每一天,度日如年,终于让我一步步爬上了这个位置。”

  百鬼门传世近百年,历代门主几乎没有善终,不是死于江湖恩怨,就是亡于门派内斗,因为它不是血缘传承的世家大族,也不是什么讲究仁义礼智的名门正派,每一代门主都没有特别指定,有能者均可居之,通过一次次残忍厮杀决出十名少门主,然后由老门主布下任务,让他们十个人争相完成,最终胜者为主,如同养蛊一样自相残杀,九死一生。

  叶浮生嘴巴张了又闭,最终也只道出一句不成样子的话:“你……我记得,你当初连把大点的刀,都拿不起来的。”

  楚惜微已经比叶浮生要高上一些了,走近时便有了压迫感,让他不自觉地退后一步。

  看见他退,楚惜微那带着讥讽的笑也消失了,道:“是啊,当年弟子不成器,能有今日都拜师父所赐。”

  这句话像一把锈迹斑斑的刀,撕开皮肉插入肋骨,贯穿了叶浮生本来跳动着的心脏,他扯了扯嘴角:“拜我所赐……是啊,我还真的……受之无愧。”

  他笑得比鬼还难看。楚惜微压下胸中翻滚的情绪,却没再说什么,拽着他就走。

  叶浮生被他带得趔趄,识趣转移话题:“现在这般情况,你怎么看?”

  “葬魂宫杀了掠影卫,假扮天子使者劫走南儒,朝廷这一次决不会善罢甘休。”

  “但是眼下,朝廷还不知道是他们做的,而我们也没有证据。”

  “他说过两日前有百鬼门人闯入这里,一个被杀了,一个少女跑了,应该就是兰裳。”楚惜微若有所思,“以兰裳的性子,定然不会善罢甘休,这附近没有百鬼门分舵,她应该会自己追上去,现在十有八九是出事了。”

  “她一个小姑娘构不成威胁,又有个好身份,葬魂宫的人只要没傻到姥姥家,都不会急着杀她。”叶浮生眯起眼,“对于葬魂宫来说,阮非誉身份敏感又极其重要,陆鸣渊却是可有可无,他们留着这条性命,想必是利用阮非誉爱徒之心作威胁,逼迫他答应一些事情,然而能最大程度利用阮非誉的,不过一件事罢了。”

  楚惜微眉目一凛:“新法。”

  阮非誉提出的新法,主要是落在税收、科举和世袭上,其中科举制已施行十年,朝中不少官员都换成了寒门出身,虽然没有相当底蕴,却有天子支持,民心相佐,隐隐有与旧派分庭抗礼之势,使得新法推行改革日渐升温。

  旧法苛待百姓农田,税收负担极重,却对官员田地大开方便之门;而世袭制度更是旧派传承利益的途径,哪怕降爵承袭,也有至少三代风光。然而新法却要废世袭,改军功加官、科举入仕,无功绩者降爵贬职,有过者加倍罚之。

  这三者无一不是关系重大,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伤其根本的要害。

  “阮非誉的眼光很远,志气也高,但他挡了太多人的路了,这一时半会儿,我们也猜不出究竟是谁要给他挖坑。”叶浮生叹了口气,“你有什么打算?”

  楚惜微冷笑:“我只要找回兰裳。”

  叶浮生道:“可惜那人只是被留下来断后的弃子,并不知道他们究竟要往何处去。”

  “不过两日,又带了累赘,走不远的。”

  “他们带着人质,应该不会走街道和有关卡的大路,想来是从山野绕行。”叶浮生想了想,“我们不如买些水粮,找当地人打听一下附近山路,也好追上去。”

  楚惜微颔首,然而眼下天色已经不早,本就不多的店铺也接连关门,两个人把一条长街从头走到尾,才看到路口有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家正在收摊。

  他卖的是些粗制滥造的糕饼,看着就不大喜人,因此一天下来也没卖出多少,一边裹紧了破烂袄子,一边颤巍巍地收拾。

  旁边还有张桌子,上面摆着一盘冷硬的馒头、一碗只喝了一半的粟米粥,桌边坐了个男子,年纪看着跟叶浮生差不多,剑眉星目,一头墨发被松松垮垮地系在脑后,一身重紫长袍,轻带广袖,颇有疏狂名士之风,正低头作画。

  楚惜微盯着馒头糕饼,眉头拧成一个川字,却也没把挑剔说出口,拿起一双干净筷子翻看着勉强顺眼的食物。叶浮生对他摇了摇头,索性去看那男子的画。

  一朵勃然怒放的花,殷红如血,可惜只有一半,像是被辣手摧花之人生生扯碎了另一部分。可它依然一朵很美,不因太过浓丽而艳俗,也不因残破而失色,如生命一样炽热。

  然而这样生机勃勃的红花,却开在了枯骨指间。

  整幅画的背景是夕阳西垂时的战场,残壁断垣,折戟碎刀,带着浓烈的忧伤与残忍。在满地焦土上,有一具森然白骨倚石而坐,它身上不少地方七零八落,唯一完整的右手指骨间,便夹着这朵残破的花,红白相衬,分外妖冶。

  “他死的时候,一定是笑着的。”叶浮生道。

  男子的画笔一顿,饶有兴致地看过来:“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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