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婉在更衣室内拖拖拉拉试了好几套。
虽然每一件的上身效果都精美绝伦,但她的心思显然根本不在此。
任凭服务生在一旁吹得有多天花乱坠,她总能找出一点儿理由来试穿下一套——
倒不是别的,在还没有想到办法之前,她实在不愿意出去面对韩安轩。
温婉尽自己所能地拖延,间或还要见缝插针地给裴深发几条的微信,以期能够得到他的帮助。
于是这一来二往,时间不知不觉就过了半个小时。
“小婉,你要是实在拿不定主意,不如我进来帮你看看吧。”韩安轩大抵是耐心告罄,终于忍不住在更衣室外开了口。
温婉听到他的声音,下意识地浑身打了个激灵。
——她知道韩安轩这人是真能直接冲进来替自己看看。
想到这里,温婉哪里还敢拖沓,连忙着急地直应声,“我、我已经换好了。”她一边努力安抚住外面有点儿焦躁的韩安轩,一边硬着头皮,款款地站上了身后的圆台。
——她没有第二条路走了。
温婉欲哭无泪地想着。
服务生贴心地为她做好最后的整理,在确认无误后,她们笑着往后退了一大步,由衷地夸赞道,“这件礼服简直就是为温小姐而生的。”
话音落下,更衣间的帘子缓缓向两端拉开。
明亮的灯光映照在温婉的身上,裙尾点点珠光闪烁衬得她宛若深海中娇俏的人鱼,白皙剔透的肩胛裸露在外,上面还点缀着带有细闪的粉末。
双眸灵动有神,配上她此刻有点儿不知所措的心绪,衬得她更像是初入人间、对一切事情都懵懵懂懂的仙子。
温婉站在圆台之上,就像是发着光。
这一刻,就连原本对她心有芥蒂的韩安轩也都不禁为之倾倒。
这样的姿色,就算她身后没有商业巨擘温家,也足以让任何一个男人神魂颠倒。
韩安轩有些意乱情迷地上前,然后径直接过服务生手里的头纱,“我来吧。”
说话的时候,他还朝着周遭众人使了个眼色。
大家到底都是人精,彼此默契地面面相觑后,一个个都知趣地离开,将更衣室的空间完全留给这一对甜蜜恩爱的未婚夫妻。
温婉倒是想要喊住鱼贯而出的众人,但是当她看到朝自己步步逼近的韩安轩时,她顿时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
“你、你想干嘛。”温婉惶恐地从圆台上退了下来,拉开了自己跟韩安轩之间的距离。
可更衣室统共就只有这么点儿空间,她又能退到哪里去?
韩安轩不过一步紧逼,就直接把温婉攥进了自己怀里,努力展现出自己最温柔的表情,“小婉——”
韩安轩深情款款地喊着她的名字,然后试图俯身把吻落到她的唇畔。
不行!
韩安轩的动作,让温婉惊慌地瞪大了一双眼睛。
她下意识把手抵在了他的胸膛,想借此阻拦他的动作,“你别过来。”
虽是拒绝,但是因为她的声音软糯,对韩安轩来说压根没有任何杀伤力,更何况——
就温婉的小胳膊小腿,哪里能够挣脱得了韩安轩的束缚。
于是一番推拉之下,两人的距离非但没有拉开,反而是更近了几分。
眼看着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温婉心中就像是横了一把尖刀一般的难受。
温婉红了一双眼睛,忿忿地看着面前的人,“韩安轩,你——”
话音还还没有落下,温婉瞬时感觉到自己腰上传来一阵力道,她完全来不及反应,只知道在电光石火之间,刚刚还近在咫尺的韩安轩突然被推开了几步,而自己此刻——
正待在裴深的怀中!
裴深!他怎么过来了!
温婉满眼震惊地看着面前的人,但下一刻,眼里瞬时又迸发出亮闪闪的光芒——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自己有救了!
温婉满腹欣喜,但想到自己刚刚被韩安轩胁迫时的委屈,不免又瘪了瘪嘴抱怨起来,“裴老师,你怎么才来呀?”
怀中的人身穿一身洁白曳地的婚纱长裙,这一身装扮让裴深看得心中莫名一颤。
但情绪只不过是一瞬,他看着眼眶有点儿发红的温婉,心里又鼓起一阵无名的哑火,“不喜欢不会走吗?”
温婉自然能够听得出裴深话里的叱责,于是一张小脸皱得愈发委屈,“可是我……走不掉呀。”
裴深被温婉一句话说得气结。
腿长在她自己的身上,哪里有走得掉走不掉的说法!
他正想好好对温婉教育一番,一旁青白了一张脸的韩安轩却已经从怔愣中暴怒回神。
怎么又是他?!
韩安轩面色难看地对着裴深怒目而视,“你怎么会在这里?”
裴深没有回应,他率先上下打量了一眼怀里的温婉,确认她没有什么情况外,这才不紧不慢地把目光扫向一边的韩安轩,“你瞎?”
韩安轩被裴深的话一噎,脸上的表情愈发精彩起来,“裴深,你——”
“怎么,我说错了?”裴深继续连珠炮似的说道,“我以为但凡有眼睛的,大抵都能看出来,她不想跟你结婚。”
“一派胡言!”韩安轩哪里能听得这话,瞬时不满地怒斥,“我跟小婉几年的感情,她不想跟我结婚,难道还想跟你?!”
“保安呢!”韩安轩话音落下,当即扬声冲外面喊了起来,“还不快把这个姓裴的给轰出去!”
在韩安轩的大呼小叫中,当即乌泱泱涌进一批保安。
只不过,裴深压根就没拿正眼瞧过他们。
他松开怀中的温婉,认真地问道,“你是跟我走,还是继续留在这里继续选婚纱?”
温婉觉得这压根就没有什么好犹豫的呀。
因为没有纠结,这对于她而言,简直就是个幸福二选一的题。
只是——
“她抛下我这个未婚夫跟你走?”她还没有开口呢,一旁的韩安轩突然报以凉薄的一笑,“裴深,你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温婉刚刚还准备宣之于口的话,瞬时被韩安轩这声嘲讽给压了回去——
她看了眼站了满屋子的工作人员,以及身边一脸淡漠的裴深。
自己今天要是跟他走了的话,隔天外界是不是要传他俩是那种关系了?
他过来本是为了救自己于水火,要是自己反过来连累他多了一层莫须有的关系,这实在不太像话。
温婉满心纠结,当即陷入了踌躇。
但她犹豫,保安可不敢多耽误。
眼见着温家小姐没有袒护,这裴深自然是无论如何也要清理出去的。
想到这里,他们当即朝裴深的方向涌了过来——
“我自己会走。”裴深冷声拦住了他们接下来的动作。
说着,他目光最后一次睨向杵在原地的温婉,“我最后再向你确认一遍,是跟我走,还是留下来继续选婚纱。”
温婉:……
裴深看温婉这一副神情,便知道这家伙心里那点儿圣母情节又开始作祟。
想到这里,他当即准备给温婉下一贴猛药,于是沉着脸说道,“你今天要是不跟我离开,以后也不用再来找我。”
“裴先生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还不等温婉反应呢,一旁韩安轩却已经率先讥讽地轻嘲出声,“还不要来找你——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
在温婉的沉默中,韩安轩稳操胜券地走到了她的身边,“都是A市上有姓名的人,我劝裴先生不要再自取其辱了。”
然而,裴深压根没有应和韩安轩的打算。
此刻,自己没能在第一时间得到他想要的答案,裴深的嘴角当即扯出了一抹讥讽,而后对温婉颔首点头,“那你慢慢选。”
话音落下,裴深就提步往门外走了出去——
韩安轩满意地看着面前的情况,只觉得自己大获全胜,正准备出手将温婉揽回自己的怀抱,却没有想到手还没能落下,就率先被温婉给拨到了一边。
温婉看着裴深此刻有些决绝的背影,心里当即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我绝对不能让裴老师不理我!
这么想着,温婉哪里还管得了韩安轩,她当即一把将他推开,快步朝裴深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裴老师!”
温婉提着繁重的婚纱裙快步小跑到了裴深的身边,“我跟你一块儿走。”
“小婉!?”还不等裴深回应,一旁听了这话的韩安轩满脸顿时写满了不可置信。
她竟然在自己和裴深之间,选了裴深?!
这让一直笃定温婉深爱着自己的韩安轩感觉到晴天霹雳。
倒是门口停住步子的裴深神色如常,似乎是早就预料到了温婉会有这样的选择一般。
——看来,温大小姐的圣母病还没有到病入膏肓的地步。
想到这里,裴深的嘴角瞬时勾起了一抹浅笑。
他目光似是挑衅一般的扫过怔愣在原地的韩安轩,最后什么话都没有说,拉着温婉的手腕大步离开了婚纱店。
逃离了那个让温婉有点儿喘不过气来的环境,她紧绷的神经都跟着松缓了不少。
只是,还不等她长舒一口气。
温婉就感觉到了来来往往的路人往自己身上投递过来的目光。
她被这些眼神看得既是窘迫又是不自在,杵在原地整理这儿又整理那儿,就连原本准备要向裴深表示的感谢也都说不出口。
裴深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
他一脸无语地看着束手束脚的温婉,左右看看的同时,无奈脱下身上的外套,往温婉的身上罩了过去,“把衣服穿好。”
那衣服一披盖在自己身上,温婉顿时感觉到自在了许多。
温婉感激地朝着裴深糯糯应了一声,两条胳膊便灵巧地钻进了裴深的西装衣袖里。
刚整理完,温婉便开始朝裴深点了点头,“裴老师,今天多亏……”
“长着嘴是摆设吗?”温婉的话还没有说话,裴深不满的数落便紧随而至。
“你不愿意跟他在一起,还过来试什么婚纱?”裴深丝毫不给温婉插嘴的机会,接连说道,“怎么——既不想跟他有实质性的关系,又想保持着暧昧?”
“还是说,你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跟他分开,只不过借着这理由故意来愚弄我?”
“不不不是的。”温婉听到“愚弄”两个字,顿时慌张地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就是再借她十个胆,她也不敢愚弄裴深呀!
想到这里,她顿时委屈巴巴地上前,在裴深的衣袖上轻轻点了点——
似乎这样的小动作,可以摁灭他身上那点儿小脾气。
“我真的不想跟他在一起。”温婉认认真真地看着裴深,“但是我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拒绝他……”
“我早上起来的时候,他就已经等在了门口。”温婉一脸回忆地说道。
“两方的家长也都在,他们说韩安轩等了我几个小时,话里话外都没有给我拒绝的机会——”温婉有些懊恼地甩了甩过于宽大的西装衣袖,“后来我爸妈又直接把我推了出去,我没敢好意思驳他们的面子……我……我挺不好意思的。”
温婉说到后面,声音都低了八个度,显然自己也觉得有点儿丢脸。
分明韩安轩都对自己做出过那样的事情,可时至今日,自己连这点儿心都狠不下来。
“谁教你要牺牲自己的感受去做什么大孝子了?”裴深看着一边清晰地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但是又顾头顾尾的温婉,真是满心无语,“人活着应当把自己放在第一位——你要记得,除了自己都是别人。”
“谁都是只活这一辈子,没有规定谁一定要让着谁。”这全然都是裴深内心的想法。
但温婉显然还有点儿不太能接受这样的做派,“可是我觉得这样会伤害到别人……”
“伤害?那你今天给我带来了麻烦,难道就不算伤害我了?”裴深立刻回怼道。
“对、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在气这个。”温婉听到这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忙不迭地后退了几步朝裴深恭恭敬敬道起了歉,“我今天本来也没想麻烦你的,但实在、实在我自己一个人解决不了……”
温婉的道歉还在继续,裴深却已经完全听不下去了。
他的重点是要听她的道歉?
真是对牛弹琴!
他平素最瞧不上的就是这种圣母性子。
要不是她是温家的女儿,自己真是连一分钟都不想再在她身上耽误。
想到这里,裴深当即准备转身离开——
他怕跟温婉待久了,自己也会被传染成这种德性。
只是,念头刚定,刚准备上车的裴深没有想到。
还没有等他坐上驾驶舱呢,一旁的温婉已经不由分说地跟着他也坐进了副驾驶——
裴深:???
这个时候你又好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