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嬷嬷在心里懊恼,怎的自己今儿心急了些,忘了这年管事的性儿,只是表面温和,内地里却是那般难糊弄,这下好了,还没达到目的,先碰了一鼻子的灰。
她涎着老脸,还想说什么,玉儿带着烹雪扫梅二人到了。
“请问,这里是园子里的管事房吗?”玉儿轻喘一下,许是走得久了,三人脸上尽是汗水,妆容皆乱,玉儿顾不得走路劳累,亲自去走进管事房的外间问话。
“是的。你是何人?你有什么事?”外间丫头正在值着差,突见三人,有些惊讶。
“我是宫里来的兰贵人,有事要找你们管事。”玉儿先把自己的身份亮了出来,知这里的人,皆是惯见人行事的。
那丫头一听是个有位份的小主,脸上带着恭敬,带着玉儿她们进了年管事所在的里间。
“禀年管事,宫里来的兰小主找你。”丫头把玉儿带进去,垂首低眉,对年管事禀报。
“好。你去吧。”年管事抬起头,也不管余嬷嬷惊讶的表情,退下小丫头。
“这位就是这园子里的生管事吧?我是宫里的兰贵人,到了园子里的静心观,啊,余嬷嬷也在!”玉儿见这畅春园的总管事,居然是个女子,还是个年轻漂亮的女子,也有些惊讶,再一瞥,余嬷嬷也在,忍不住惊呼一声,这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
“小主吉祥!”余嬷嬷见玉儿来了,少不得露出尴尬的神情,却又不得不行礼。
“吉祥?我吉祥得起来吗?”玉儿凤眼一瞪,顶了余嬷嬷一句,又扭过头,玉脸铁青,银牙轻咬,对那年轻貌美的年管事说到:“我今日前来,就是要向年管事要个交待的!”
烹雪二人,跟着玉儿进了年管事的房间,向她行了个礼,站在玉儿身边,只是怒视着余嬷嬷。她二人怎能不气,昨儿因为借用厨房的事,与这老东西的丫头吵了一架,那些个丫头都仗势欺人惯了,两句话不对,居然想与她们动起手来;若不是眼前这位年管事恰巧去观时看望一位老太妃,只怕事情会闹得不可开交。
而这件事,玉儿却不知情,她现在只是想让年管事给自己一个交待,凭什么自己是个有位份的小主,不是被废入园,给自己一个破屋不说,还连吃的都是那样的猪狗不如!
年管事仔细一打量这个兰贵人,姿貌端丽,蛾眉皓齿,身段苗条,虽说眼中含怒,但不失百媚千娇之态。心里不由赞到:“好一个美丽的女子!”
“兰小主,请上坐。”年管事先不说其他的,只是欠起身子,请玉儿坐下。
玉儿一愣,没想到这个管事,虽然是个女的,对自己却是很客气,并不像那趋炎附势之人;便上去挨坐在了年管事的炕上,并示意年管事与自己并坐着。
“不知小主,找我有何事?”年管事轻轻坐下,神色如常,把自己未喝过的另一盅茶奉给玉儿。
玉儿一大早的,就和烹雪二人到处到管事之处,已是走了一个多时辰,加止早点并未入口,很是渴饿。接过茶来,也不管是什么茶,一气喝了半盅。
“请问这位管事如何称呼?”玉儿定下心神,边打量着这位女管事,边开口问到,半盅茶入口,已是无刚才那般怒气,话语也温和很多。
“我叫年花棠。你可以叫我花棠。”年管事笑着说到,那神态,竟是有着莫名的高贵,让贵族出生的玉儿,也有了几分的刮目相看。
年花棠?好名字,玉儿暗想,这个名字不俗,想必也不是一个俗人。再细细的看看这个年姑娘,明眸善睐,螓首蛾眉,雾鬓风鬟,颇有几分英气。
“如此,见年姐姐比我年长些,就叫你年姐姐可好?”玉儿已全无了刚才的怒气,完全被这年姓女子身上散发出的气质吸引,再则,与这园子里的有权势的人交好,也不是一件坏事。
“不敢当。”年花常仍轻轻说到,眼睛却扫向了余嬷嬷,大概看出了此次这兰贵人来找自己,多半是余嬷嬷老毛病又犯了。
“年姐姐,我奉了太妃之命,来到园子里的静心观,要向彤太嫔学习满语,可谁知,到了静心观里,余嬷嬷把我安排在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破屋子里,就不管了!我们主仆三人,要茶无茶,要饭无饭,只得挤在一张床上睡;到了现在,更是无人理会,只得寻了来,望年姐姐让余嬷嬷给我个交待!”说着,手一指余嬷嬷,却已是梨花带雨。
“兰小主,请你别生气。”年管事柔声对玉儿说着,然后,转过头,双眼直视余嬷嬷,语气冰冷的说到:“余嬷嬷,兰小主说的,可是事实?你是园子里的老嬷嬷了,怎么办事这样不尽心!兰小主是宫里的小主,也是你我的主子,你怎可这样!”
余嬷嬷见年管事发了怒,知道这位年管事平日里看着亲厚,却是个有主见的主儿,发起火来不好相与,只得陪着笑说到:“年管事不知,那静心观里的人,都是有些上了年纪了;每日里照顾她们我们都要很晚;偏这些天,有一位老贵人,感了伤寒,我们人手又不够,这忙着,就把兰小主的事给忘了。”
“哦?你们这么多人,要忙这么许久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观里平日里都做些什么!平日里,我都是‘白日里关门——装瞎,’但你们也不要太过了!还不快来给兰小主请罪!”年管事严厉了起来,脸上已带愠怒。
“是!是!请小主责罚!”余嬷嬷见年管事尽偏向这兰贵人,只得给兰小主低头请罪,心里却是不住的咒骂着这个宫里来的小主,见过这么多老主小主,这还是第一个来管事房找麻烦的。
“小主,她是这里的老嬷嬷了;平日里她对观里都还算是尽心,这几日,恐怕是有些误会吧!小主放心,她不敢对小主不敬的。”不知道为什么,年管事就是想对玉儿好,心里对她的好感,就像一见如故一般。
“余嬷嬷,你起来吧。你先回去,给兰小主换上好的房间,再去好好办太妃交下来的差事!”年花棠也不等玉儿开口,训斥了几句,就让余嬷嬷下去了。
玉儿本想再说些什么,但事已至此,年管事这样做已给了自己很大的体面,也就罢了,由得余嬷嬷去了。
“小主,不知用过早饭没有?一起在这里用吧。也给点时间给余嬷嬷安排好。”年花棠见玉儿一脸疲色,猜她受了委屈,并未在观里用过早饭。
玉儿已是饿了好半天,想着回去还有一段路,身子也软,也不客气,就在年花常这里用了早饭。烹雪扫梅二人也去了丫头房里用了。
园子里的人,除了太监,年老的叫嬷嬷,和宫里一样;有些儿年长的叫姑姑,因是园子不是宫里,所以除了在行宫里的宫女,各处的使唤之人,仍称丫头。
玉儿回去,余嬷嬷已重安排了她们的房间,且按下不表。
寿康宫里今儿早上很是热闹,其他太妃、皇后及妃嫔们都来了。因为咸丰突然下了旨,尊静太妃为“皇贵太妃,”又上了尊号,晋了一级,这些人都是来祝贺的。
静太妃,哦,现在已经是静皇贵太妃坐在首位,接受着后宫妃嫔的祝贺,表现着得体的仪容,微笑着与来人拉着家常,但她心里还是不是很痛快:“怎么就封了个皇贵太妃!”
“皇后起来吧。各位小主也起来吧。都是一家人,不用太多礼”静皇太妃抬起手,身着华服的她,此时尽显她至高的尊荣,脸上的平静,仿佛这一切,对她来说,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谢皇贵太妃!”众人都谢了恩,跟在皇后身后起来,告了座。
“今儿是皇贵太妃的大喜!嫔妾没有什么好东西,送上一点儿心意,请皇贵太妃笑纳!”文贵人带着祝贺的笑,送上了礼物。
“文贵人有心了。袁嬷嬷,拿过来我瞧瞧。”静皇贵太妃接过文贵人献的礼物,原来是一幅画。打开一看,却是文徵明的《万壑争流图》,再细细一看,果是真迹。
“哎呀,如此贵重的礼。文贵人,你真心了!”静皇贵太妃看到这幅画,知道价值不菲,微笑着收下。
“皇贵太妃夸奖了,一幅画,不值什么。”文贵人见太妃喜欢,心里也颇为高兴。
“听说,孝全成皇后,是江南女子,除了一手好刺绣,最精通的就是诗书作画了。皇贵太妃一定也是精于此道吧!”丽贵人听说过静太妃是蒙人,从小儿不在中原,边装着赞赏,边故意说到。
“我怎可与孝全成皇后相比!丽贵人,你这是太看得起本宫了!”静太妃听到“孝全成皇后”几字,手竟有些微微发抖了,她听到这五个字,竟像听到乌鸦在自己头上叫一般,脸不由沉了下来。
“皇贵太妃息怒!嫔妾并拿皇贵太妃与孝全成皇后比的意思!嫔妾……”丽贵人话说出口了才后悔:干嘛要逞口舌之快?好歹,除了皇后,她就是六宫之主,此时开罪于她,只怕是后果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