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刚走进屋子，门就紧紧地关上。
老孙头刚要发作，突然被人捂住了嘴。接着一只厚嘴唇出现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现在能救你俩的人只有我，咱们能不能放下恩怨，一起先把难关过了。”
老孙头还没发话，关正点了点头，转过身去，看到一个油头垢面，半拉秃顶脑袋的老胖子。
“你俩不是不共戴天的仇恨吗？老孙同志，你看人家，多大度，说放下就放下了。”
老胖子一愣，说道：“我俩没仇，是他单方面恨我。”
这时，老孙头也挣扎着，把捂在自己嘴巴上的肥手拿开，说道：“我骂了他三十年，他能不恨我？”
“我顶多是有点膈应，倒不至于是恨你。”胖子把沾着老孙头口水的手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嫌弃地在的确良裤子上蹭了蹭。“我可不像他，心眼子比芝麻还小，我这人没那么记仇。”
“你俩到底什么仇啊？”关正瞪着眼睛，看着这二人一来一回，好奇心大起，甚至忘了自己正身处危险之中。
老孙头冷笑一声，抬起了那只没有手指的手，说道：“我这手，就是他弄的。”
这回关正也沉默了，这可是实实在在的身体伤害，他实在没有办法开口再劝老孙头大度。
李大本事尴尬地笑了笑，巧妙地转移了话题：“现在是翻旧账的时候吗？王猛啥样，你们也看见了，如果今天我不出门，咱们双方必须得没一个。”
李大本事的一席话，立刻把老孙头和关正又拉回现有的紧张形势中。王猛还在门外守着，他们如果商量不出结果，谁都没有好果子吃。
“我还想问你呢，什么时候成了料事如神的得道高人了？你可想好再回答，不然，出去这屋我就报警，说你搞封建迷信。”老孙头知道李大本事说得在理，但又不愿意服软，一边嘴硬地威胁着，一边背着手四处打量着房间。
这是一个用眼睛都能闻到恶臭的房间。
已经睡出人形油渍的床单，漏洞的毛毯，躺在地板中间的电钻，还有堆满墙角的电线和芯片，没及时倒掉的泡面盒子，还有啃了一半的苹果，屋子里没有桌子，又好像整个地板就是一张桌子。
“哥，你还不知道我嘛，我这人胆子小，但凡要是有一点儿封建迷信，我都不敢干这装神弄鬼的事。”李大本事挠着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接着讲起了自己是如何当上的得道高人。
李大本事这人是有名的不务正业，懒散邋遢，平日里有个爱好，那就是喜欢搞点发明创造。发明创造基本上也都是些没用的东西，比如说干饭减肥器，只有通过运动消耗相应热量之后，机器才会自动打开盖子送出饭菜；比如说4D唠叨循环器，内置10000条指令、警告以及扎心训诫随机循环播放，只有在完成任务之后，唠叨才会停止；再比如i人社交仪，其实就是个头盔，上面有几只细爪扯着嘴角，让人强制微笑，当然戴上这个东西，就不愁聊天没有话题了。
总之，李大本事天马行空，不务正业，快四十了才找到老婆，生了孩子就跑了。长达十六年的单亲父亲生活，并没有让他成长一点点，他也从来没有因为孩子，而放弃自己的爱好。儿子也知道爹不靠谱，很早就自立自强，成绩斐然。
直到去年的夏天，老师的家访让淡漠的父子关系有所缓和，双方都不来电的父子之情，变成了父亲的单相思。
老师说，李大本事的儿子小本事很有本事，脑子聪明活络，就是不爱学习，只要稍加管束，一定是个栋梁之材。最主要的事，希望当爹的能够多付出时间和精力，陪伴孩子度过人生最关键的时期。
李大本事这才意识到，儿子是很优秀的，当爹的有点拖后腿了。
于是李大本事参照其他家长的做法，随波逐流，在文化街给儿子报了各种补习班，希望儿子能够在学习上有所建树。
“所以说，你到底为啥装神弄鬼？”关正听这李大本事越扯越远，想到门外还有一条“猛虎”在那守株待兔，便忍不住打断了他。
“哎呀，你没孩子，你是不知道啊，这补习班烧钱啊，一把一把的钱往里面送，孩子的分数也不见涨啊。这东西就跟拼多多砍价似的，你总感觉就差这一点，孩子的未来就稳了。这个补习班说可以提高孩子做题的速度，你就想试试，那个补习班说能让孩子的数学达到140分以上，你就觉得这要是不给孩子补课，那简直坑了孩子的未来。”李大本事越说越激动，到最后眼泪都快下来了，“我一个月的工资四千块，还不够给孩子补两门课的。”
关正一听到这里，深表同情，他走过去拍了拍李大本事的肩膀，算是安慰。
“所以，你就开始骗钱了？那你是怎么搭上王猛的？”
“我最开始没想骗钱，是王猛非得觉得我是神仙的。里外里，我就骗过他这一个人。”李大本事抽了抽鼻涕，一屁股做到了单人铁床上。
关正也觉得腿有点酸，想跟着坐下，可看到那肮脏的床单，还是忍住没有坐下。
李大本事的二大爷是个干雕刻的手艺人，年轻的时候专门给寺院还有佛教用品雕佛像，到老了，人也没闲着，雕不动大件，开始雕小件。因为雕刻的作品生动形象，线条柔美，在圈子内小有名气，放到社会上也算是个艺术家。
这天有人给了他一块煤精，以高价求他给雕个神像。老头子雕了一辈子佛，没雕过神，想了好几天，也没什么灵感。这天正好李大本事去给他家送东西，老头子一看李大本事憨态可掬，便照着他的样子雕了个神像。
谁能想到这个神像被人当作礼物，又请道士和和尚双双开光，送给了王猛。
王猛这人向来迷信，偶然得到这神像，如获至宝。结果在得到这神像的第二天，正好看到了送孩子去文化街补课的李大本事。
“难怪王猛一看到他们家树下埋着的小相跟关正长得一样，立马就相信我们是保家仙了。这还真是异曲同工。”老孙头不知道在哪摸出一根烟，坐在床上，翘着二郎腿，一边抽烟，一边思考。
“那你是怎么知道我们是保家仙这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