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得道高人的说法,那些纸钱是人为造成,并没有神秘力量作祟。所以,起初王猛还以为这都是黑粉所为,误会了关正和老孙头就是那满街之前的始作俑者。
按照保家仙的说法,那些纸钱代表王猛今生的财运正在泄漏,而这一切是因为有心人在王猛家门口挖出了保家仙的真身。
一边是失去神通的“保家仙”现身,另一边是曾经展示过神迹的“得道高人”。王猛毕竟驰骋商场多年,虽然愚昧迷信,但也不至于轻易上当。现在双方对文化街每天定时冒出来的纸钱各执一词,那么也就代表着,一定有一方在说谎。
为了验证到底是哪边欺骗了自己,王猛连夜开车带着“四大金刚”和两位“保家仙”,来到了“得道高人”的住处。
从荒郊野岭驶入繁华都市,从茫茫夜色驶进熹微晨光。
当第一缕阳光透过车床,照射到车里睡得东倒西歪的乘客身上时,王猛还在开车,彻夜的折腾,让这个精力旺盛的老板也不由得打了个哈欠,他单手握着方向盘,摸着香烟,发现烟盒早已空空如也。
关正和老孙头互相依偎,坐在面包车的正中间,睁开了困倦的双眼,竟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是啊,谁能想到就在昨天的时候,关正还是光鲜亮丽的银行职员,今天就变成衣衫褴褛、形容枯槁的阶下囚。
车窗外的风景竟然越发熟悉了起来。
关正和老孙头各自望向窗外,同时惊讶地坐直身体,然后看向对方。
面包车缓缓驶入老旧的小区,最终在一栋墙皮脱落的六层老楼门口停了下来。
四大金刚有的揉了揉眼睛,有的伸了伸懒腰,阳光晃得他们有些睁不开眼睛,但他们还是迅速整理了困意,进入了工作状态。
四大金刚两位在前,先下了车,两位在后,等关正和老孙头下车以后,他们才动身下车。活脱脱一副看管犯人的样子。
王猛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早晨6点45分。他并没有急着进入这栋老楼,而是倚靠在面包车上,看着那深邃黑暗的楼洞,示意矮子去帮他买一包烟。
关正慢慢靠近老孙头,把嘴贴到了他的耳边,低声说道:“啥情况,你家哪个邻居是得道高人啊?”
没错,小区是老孙头住了三十年的小区,老楼是老孙头住了三十年的老楼。因为年久失修,有条件的人早都搬到市中心的繁华地带,像这种冬冷夏热,到处漏水,又常年伴随着怪味的老楼,住户早就寥寥无几。
老孙头就住在这个单元的三楼左户,虽然他平日不受欢迎,但长久的时间还是让他对仅剩的这几户邻居了如指掌。
四楼右户住着一位86岁的老太太,耳聪目明,活泼开朗,老伴死了快二十年,常年的独居生活没耽误她对街头八卦的喜爱,整天坐在街头跟其他老太太扯些家长里短,完全没有得道高人大隐隐于市的感觉。
二楼左右都有人,左侧一家三口,夫妻二人都是厂矿工人,俩人早年买断下岗,女人起早贪黑在市场卖瓜子,男人开出租,也是整日不着家,夫妻二人每日为生计奔波,孩子去年刚考上外省的大学,常年在外,更不可能是什么高人。
至于右侧那家更不可能了,那家男人外号叫李大本事,早年和老孙头在一个厂子当工人,因为说话不着调,干活更是浑水摸鱼,人又邋遢,领导们瞧不上他,总是说他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别说他是什么高人,就拿他当个普通人,那都算是高看他一眼。他家里还有个儿子,正值青春期,叛逆得很,父子俩常常打架,房子里摔得噼里啪啦的,显然也不可能是什么高人。
老孙头站在清晨的阳光下,仰着头看着这栋住了三十年的老楼,仔细思考着这位高人到底是何方神圣,邻里邻居多年,自己竟然有眼无珠始终没能发现。
“别的不说,你跟你们家这些邻居关系怎么样?或许看在老熟人的份上,这位高人不能戳穿我们。”关正用胳膊肘碰了碰老孙头,眼睛撇着那几位懒洋洋的看守者,贼兮兮地问道。
“都是仇人。”老孙头咽了口吐沫,45度仰望天空,默默地流下了一滴眼泪,只恨自己平日里树敌无数,关键时刻只能干瞪眼。
关正叹了口气,一副早就料到的样子。
这时矮子拿着烟回来了,王猛迫不及待地拆开盒子,点燃了一根,大脑瞬间清醒了许多,再看看手表,七点整。
高人曾经有过交代,7点之前拒不接客。王猛狠狠地吸了几口烟,把剩下的半支扔到地上,对四大金刚挥了挥手,直接跨过烟头,走向那漆黑的楼洞。
关正和老孙头被夹在中间,小心地走上台阶。曾经无比熟悉的楼体,竟然有些陌生。
一楼两侧的楼门贴满了小广告,门口破败不堪,已经很久没人住过了。这时,四楼的老太太一只手扶着楼体扶手,另一只手提着马扎,蹒跚着走下了楼。几个人见到老太太,不约而同地闪到了楼道的两边,纷纷给她让路。
老太太很少见过楼里来这么多陌生人,好奇心让她走得更慢了。
关正和老孙头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里。只要老太太和老孙头说话,那么老孙头住在这里的事情就会暴露,那个时候,就算高人网开一面,帮忙证实,也会变得不再可信了。
原本就渺茫的希望,是否会就此破灭?
老太太看过王猛,看过矮子,看过瘦子,看过关正,看过老孙头……
关正死死地盯着老太太,双手紧紧地捂着心脏,生怕跳动的声音太大,被王猛发现端倪。
老孙头也屏住了呼吸,他曾经把废品堆满楼道口,导致老太太绊倒,瘸了三个月,后来老太太只要见到他,都会破口大骂。他低着头,玩弄着扶手上凸起的油漆皮。
“狗东西。活该。”老太太骂了一句,拖着肥硕的身体,不再看任何人,继续行动缓慢地下楼。
“诶,你骂谁呢?老东西?”高个以为老太太在骂他们,瞪大了眼睛,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其余几个人连忙拦着,在一秒钟之内息事宁人。
关正和老孙头偷偷松了一口气。
一行人继续上楼。王猛双手插着裤子口袋,直接走上了二楼。声控灯听到了脚步声,亮起了微弱的光芒,几人绕过楼道里摆放着自行车,绕过角落里堆着的鞋盒子。
左边住户的狗总是十分警惕,听到了陌生的声音,在屋子里面急冲冲地挠门。
王猛转身敲响了二楼右侧的房门。
“这人怎么样?”关正还是不死心,用口型问了老孙头。
老孙头看了看门两侧脱落的对联,低着头,默默地摇了摇头。
这个,是不共戴天之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