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眼了。”
迷迷糊糊之间，似乎听见有人呼唤她，温柔如五月的泉水，冲洗着灵魂的创口，将藏匿其中生朽的病菌带走。
蓝色的微光包裹着她的身体，被强行收入右眼的元素之力在数量上已经到达了可怖的程度。
再轰碎的走道上最后一个执行者后，十八才转过身子观察许绘的情况。她已经从昏迷中醒来了，但是意识好像还没有完全恢复清明，微张着嘴在念叨些什么，只可惜音节太模糊了，系统录入的所有物种语言中都没有能够与之匹配的。
趁着这一时间空隙，他回到许绘的身旁蹲下，皱眉想着如何处理那把贯穿腹部的匕首，机械城堡中没有治疗室，强行拔出匕首就可能会面临失血过多死亡的风险，但是要是就这么耽搁下去，下一波执行者又会抵达这里。
“坚持住，我去破坏首脑。”果断地做出决定，将自己的黑色斗篷罩在她的身上，暗元素之力暂时抹除了这块区域的存在感，“十五分钟，再等我十五分钟！”
起身走向他来时的方向，赤色的眼睛中出现了系统不曾拥有的色彩，从出厂时刻就深刻在骨子中的自主系统被完全唤醒，机械神域强加于他身上的系统最终被卸除。
在那一扇高高的铁门前停下了脚步，不假思索地联系上门锁，以自己的身份卡打开了通往首脑的黑暗。
里面全是胶皮管道围成的线路，交错之中，依稀可见正中央气势磅礴的超级计算机。无数条代码在瞬息间录入，分别传送向不同的执行者的系统，只不过这一回，将近五分之一的目标都无法再对这些讯息做出回复了。
空间中除了电子滴滴的记录声，听不见其他的噪音。
那台计算机似乎并没有配备语音系统，与十八的沟通方式只剩下那点残存的数据联系。无线电流通过传感器输入，淡雅的灰白视野中出现了鲜红夺目的红字：
反叛对你有什么好处？
十八没有回答，只是缓缓的举起手，能量在他的掌心被压缩，只需要一分钟，就能够将毫无防御能力的首脑摧毁。
仿佛是有所不甘，那行红字被撤去，换成了更小号的字体，一字一字飞快地跳出，与时间竞速：
当机械神域毁灭之后，所有幸存的执行者都会受到国际部的制裁，被发配去偏远碎片带上开荒，随时面临着爆炸、崩解、时空乱流的危险。你觉得你有了自主的意识就能逃脱了吗？没有人会相信一个罪恶缠身的杀戮机器，你所动心的那个女孩也是！
十秒钟过去了，十八却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首脑有些失望，停顿了两面，接着输入：
停手吧，至少我还能保下你们。你只是为了那个女孩不是吗？我可以留下她，让她在这里永远陪着你。这样子，既避免了你受到制裁，又能与她在一起，岂不是两全其美。
又是八秒钟的时间，十八垂下眼眸，试图遮掩自己的情绪。
发现了他的变化，首脑发现了希望，趁热打铁继续灌输思想：
人类的寿命是有限的，不过机械神域中有的是方法消除她将引发疾病的记忆，延缓她的生命，增加她的青春时光。就算她真的难逃死亡，我也可以将她的意识转化成数据，建立一个与她一模一样的模型，然后将她铸造成与你同样的存在。
时间的秒针一下一下划过倒计时，看着视野中触目惊心的红色字体，十八闭上眼睛，藏在衣袖中的手克制不住的颤抖。愤怒的情绪从未如此清晰过，他掩盖住眼神中的恨意，紧咬着牙关。
“如果你不被除去……”
“那么我永远都只是一个机器，机械神域的执行者。”
视野中的字被消除，最后的十秒钟，它仍旧不放弃一丝说服十八的希望：
但是，如果机械神域不复存在了，你以为就没有其他的势力会对麦迟下手了吗？
濒临爆发的能量团突然止息，十八猛地睁开眼睛，赤色的眼中满是怨念：“那我就将他们一个一个铲除！”
既然许绘希望麦迟永远和平，那么自己就挡在她的身前，为她抵挡四方压力。她是将自己从冰冷的代码中解救出来的人，不知从何起的情愫，已经牢牢将十八与那个终将成神的女孩联系在一起来。
你在所有人的眼中，只是一个执行者。
一行红字布满视野，重重地敲击十八的自主意识。
机械神域解体之后，你甚至都无法获得自己的身份证明。没有人会承认你，你觉得这样的人，许绘她会接受吗？想想你曾经的所做所为，你的意识可以独立，但是你的罪名却会永远追随于你！我可以清空许绘的记忆，让她只记得你……
“别说了！没有人愿意成为一个傀儡！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将能量团丢向首脑，爆炸的火光瞬间吞没了空间中所有的黑暗，“永远消失吧，带着你那压迫者的思维！”
从时空隧道回来的执行者系统在一瞬间崩溃，许绘睁眼，却只能见到一堆散落地上的废铜烂铁以及一桩一桩不再动弹的执行者。
眼中的一切都显得格外清晰，所见之处都是不曾被注意到的细节破绽，每个执行者的体表都不满了裂痕，仿佛经过漫漫岁月的腐朽，最终凋零的机械之花。
眨了眨眼睛眼睛，腹部的伤口愈合，那把匕首也不知道去向何妨。
“十八哪里去了？”朝灵魂空间中的巴尔询问，却突然想起自己闭眼的时刻他的视觉也同样是封锁的，“算了，我好好找一找吧。”
就在准备每一个房间搜索过去时，眼前的景象突然变动，半透明的虚影从事物身上飘出，时间仿佛倒退一般，她看到了十八的运动轨迹。
跟随着他一路走到主控室，见证了两分钟内发生的一切，包括十八视野中，红色的字体。
虚影淡去，眼前的景象不再是过去的虚幻迷离，满地灰烬废墟中辨认不出原先所属什么物品。
“十八？”她轻声问道。
虽然那场爆炸有着毁天灭地的气势，但是直觉告诉她，十八还存在，因为他说过要挡在自己的身前抵御一切危险。
“我知道你在。”淡淡地笑了一下，歪着脑袋，用神明赐予的眼睛扫视周围的一切。
终于在一个极易被忽视的角落，找到了黑色斗篷覆盖的熟悉身影。
“谢谢。”朝他缓缓鞠了一躬，许绘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态去面对他，无法释怀他曾经给自己制造的伤害，但是又对他的迷途而反心存感激。
他不是人类，甚至不是智慧生物，过往的种种很难用人类价值观来评定。
但是现在，自主意识的产生能否作为一个新的开端？
“或者该叫你，魏十八？你的毕业证书可还没有拿到呢。”朝他招了招手，“我会向所有人解释你的事情，从今往后，我希望你也能够放下过去，重新开始一段作为优秀守法的公民生活啊！”
十八抬头，怔怔地望着她，那只如琉璃般璀璨的眼睛，在黑暗中散发着柔和光芒，仿佛能够直直看入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
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从未有过的灿烂笑容，释怀地说道：“谢谢了，但是我们的危难还没结束。”
“机械神域不是唯一垂涎麦迟的势力，当心守在外面的其他种族的围攻。”他尝试重新联系起执行者，启动他们的攻击系统，“我需要半个小时的时间，重新编写程序，让机械神域对曾经犯下的过错进行弥补。”
“要是这次能够度过，就把这些执行者送回他们各自殖民的世界，将操控权交给他们，他们会怎么做，就不是我能够控制的了。”
赤色的眼中满身轻松地神情，他的语气轻快。
许绘点了点头：“那就交给你了，现在帮我开条路，直接出去。”
机械组成的堡垒瞬间发生变化，身后的墙壁渐渐打开，远方陆地的战火纷飞的景象映入眼帘。果真如首脑预测的，逐放之境所有的势力都参与了这场混战，失去了龙族主力的人类军队在其中完全不见优势。
虽然后来投降逐放之境的叶浩也来帮忙，但依旧不低他们那群疯狂的种族。血雾在银色土地蔓延，呼吸之间全都是令人作呕的腥臭味。
她将手覆盖着眼睛，空间元素定位到城堡中所有的活物，在睁眼，自己与叶瀚他们瞬间出现在战场正中央。
浩荡磅礴的气势如高山般压住了所有生物的威压，琉璃色的眼中是神明才能拥有的圣洁，遥遥在上的人高不可攀，只一眼，便觉胜负已定。
这场混战的结局不言而喻。最后在许绘的出席下，逐放之境所有参与者与麦迟签署了互不侵犯的条约。
人类与龙族重新回到了那片土地。
只是在那之后，再也没有人见到过那个身影了。琉璃眼的女孩仿佛消失于天地间，去往了属于她的天上宫阙。
乌比斯山脉中，精致的村落中只剩下两道不生不死的身影，所有的记忆都再次埋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