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王忽然盯着周芷宁,不说话了。
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周芷宁心中惴惴,抬起眼皮看他:“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信王道:“你竟然会关心百姓能不能买到东西,是否会嫌麻烦?”
在信王咄咄逼人的注视下,周芷宁的目光闪了闪。
他们确实都不是在乎百姓利益的人……
周芷宁勉强一笑:“我只是在说事实。当初姚青凌不就是把她自己与百姓牵扯到一起,用舆论压力,让展行卓同意和离,让大长公主放手的吗?”
“这一次,又何尝不是姚青凌故技重施,逼着蔺拾渊尽早结束对她的调查。”
她反问:“荟八方关门歇业,金满堂连着三日大赚。照这样的趋势,金满堂还能赚得更多,可怎么我感觉,信王您好像不怎么高兴?”
她捏着帕子,轻轻擦拭供奉的财神像,用余光偷瞥信王神色。
信王撩开袍角坐下,淡然地端起茶杯:“周芷宁,本王是喜欢银子,可也不差这点银子。希望不是你自作主张,做了本王不知道的事。”
他嗓音阴冷,冷得叫周芷宁心尖颤了下,差点将财神像摔了。
“我没有做过什么。”
信王冷眼扫过来,眼眸微微眯起:“是吗?”
“可是,展行卓为了姚青凌,正在与蔺拾渊对抗。甚至愿意回去国公府缓和关系。你竟然没有生气?”
这不符合周芷宁的性子。
她不允许展行卓为姚青凌做任何事,在她的面前表现出一丝在乎,她就钻心的难受,转头就把展行卓看得更紧了。
周芷宁呼吸抽紧,吞了口唾沫。
这信王看似闲云野鹤,其实阴冷无比,心思也深沉,谁也看不透他。
她自以为不会被人察觉,可信王却只从几句问话,就试探出来事情与她有关。
周芷宁咬了咬嘴唇,垂着眸子不说话。
信王突然将那茶杯摔在她脚下。
“啊!”周芷宁吓得差点跳起来,她虽然维持着端庄一动不动,可弹跳起来的碎片割伤了她的脸。
她一抹脸,看到一手的血,没顾得上哭,连忙跪下,匍匐在地。
她清楚,她的眼泪在信王面前没有用。
男人冷冷看着她:“还不说实话?”
周芷宁深吸了口气,只能承认,是自己叫人去举报的姚青凌。
“……展行卓回京,姚青凌却生下了他的儿子。我担心,展行卓会因为那个孩子与我们生分。若姚青凌私藏贡品,皇上不会轻饶她。我想的是,展行卓不会要她了,德阳大长公主也不会再将一个有污点的女人接回去做少夫人。”
“糊涂!本王就不能信你这个蠢女人!”
信王暴跳如雷,指着周芷宁破口大骂:“你去举报姚青凌?”
“你将金羽绸送进侯府,你以为你就能栽赃她,就能赢了她,是吗?”
“你把本王陷入什么境地,你不知道?”
信王府中,不知道有多少各地搜刮来的贡品。
就连皇宫内库中没有的,他这儿都能找到。
那些年,他名义上是游山玩水,却从来没掩饰自己王爷的身份。各地官员富商,将珍宝整箱整箱抬进他下榻的行所。
便是那晋州郁家,口口声声说产量稀少的金羽绸,他家库房里堆了十匹,比皇帝的内库还多一倍。
对信王来说,这原本不是什么事,他早已习惯,可突然爆出来皇宫贪腐的事,查贪还落在了蔺拾渊那个杀人阎罗的身上,如今人人自危。
前些日子还在风光办宴会的各贵府,转眼就低调起来,一个个装起了清廉。
信王简直要被这蠢女人气死。
为了证明自己比姚青凌强,为了抢男人,竟然这样坑他。
居然还想欺瞒他?
信王站起身,走到周芷宁跟前,一脚踢在她的肩膀;周芷宁被踹翻在地,咬着唇又恭恭敬敬地跪了回来。
她从未受过这样的屈辱,可见是真的踩了信王的忌讳。
所以,在她做了那件事之后,她根本不敢泄露一丁点儿。
信王怒道:“本王想捧你起来,让你做回昔日的才女,让你名满京城,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嗯?”
手下有私心,打着他的名义做事,信王很多时候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由着他们狐假虎威。
因为他们的行为,从某种程度上也代表了信王的权势,更能试探出来,那些畏惧他的人,到底有多惧怕。
可周芷宁不一样。
她偏偏自以为聪明,竟然想出来栽赃陷害这一招。
哪怕她打着他的名义,去姚青凌面前耀武扬威这一招,都比现在好得多。
难怪有些权贵宁愿找蠢笨的女人,都不要这种空有脸蛋,口口声声有才的女人。
要说聪明女人,也就姚青凌能入眼了。
眼前的这蠢女人想要证明自己比姚青凌强,可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没有成功过。
哦,她以为,她将展行卓抢回来,就是赢了她。
周芷宁就是仗着她的父亲是周太傅,曾是他恩师这件事,没有把他这个信王真正当一个王爷!
周芷宁知道惹怒了信王,这一脚将她踹醒了。
她在信王眼里,只是奴婢。
若不是信王忌惮她手里的账簿,她已经跟其他做错事的下人一样,死在某个角落了。
不,是当场,就现在,他都可能抽一把剑出来,在她身上捅一个窟窿出来。
周芷宁抽泣着,硬生生地吞下咬出来的血沫,说:“王爷,蔺拾渊不会查到您的。”
“姚青凌不知道是我所为,就算她查下去,也只会查到前不久死了的忠勇侯夫人,和她的女儿姚清绮的身上。那赵妾已经将人灭口,将一切都推到她身上去了。”
“蔺拾渊就算没有在荟八方搜查出什么,他们也会在忠勇侯身上搜查到铁证。”
“这些日子,忠勇侯做了多少事,王爷您不也知道吗?”
信王眼眸微转。
那忠勇侯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自以为在无人在意的上林苑当差,做的那些事儿就没有人看着了。
可他信王做事,又岂会无缘无故?
便是忠勇侯开始贪腐,用那些奇珍异兽笼络官员,帮他们做事,这整件事都是一个局。
信王沉了口气,盯着周芷宁:“你要本王布置已久的局,成为你脱身的工具?”
真想掐死她啊!
周芷宁将脑袋埋得更低了些,她道:“王爷,难道您就不想知道,蔺拾渊对姚青凌是不是有私情吗?”
信王面色一顿,阴冷的脸舒展开来,讳莫如深地看着周芷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