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长祁吩咐完后，扯下身后带血的披风，随手扔在地上，大步朝太和宫方向走去。
他得去看看他的父皇还能不能撑下去，不能的话，一切的安排都得另做打算了，他到时候就得坐镇京都，不能亲自去接琉璃回京了。
“王爷！”今安小跑着跟上，“还有一事……那边将昨天的信送来了。”
虽然萧长祁有很大把握自己来京城这一趟只会赢，不会输，但凡事都要考虑到最糟糕的情况。为了防止自己败了以后萧长轩的人找到琉璃，他和今安谈起琉璃如今所在的地方都是用“那边”来指代。
一旦兵败，他暗中安排的人手，也能够将琉璃带去江南，平安过完这一生。
萧长祁听到有琉璃那边的信，脚步一顿，神色顿时柔和了许多，染血的指尖接过那封信。展开后，和之前没差多少的内容，极其平常的记录了琉璃从早上醒来到晚上睡时都吃了些什么东西，做了些什么事。
唯一例外的就是上头多加了寥寥几个字：“有大夫到院子里为侧妃请平安脉。”
萧长祁的视线在“平安脉”三个字上微微一顿。
侍卫们觉得平常的事情在萧长祁这里却变得极其奇怪。
萧长祁是知道琉璃自己会些医术的，从前在王府时也是碍于规矩才不得不让府医给她请平安脉，如今这种情况又没有他特意叮嘱过，琉璃怎会突然去请大夫？
难道她病了？
萧长祁的目光微微一凝，联想到侍卫们这几天送来的信上说过琉璃吃的越来越少了。
他有些不放心。
之前是因为和萧长轩斗的正激烈，不敢传信去琉璃那边让萧长轩顺藤摸瓜知道了琉璃所在的地方。
但如今，萧长轩已经死了，萧长定也没有资格与他相争，不管皇帝是早死还是晚死，都影响不了他继承大统。
如果抽出时间来去那边看一眼琉璃……也碍不着大局，骑着骏马急速昼夜来回也不过是一天半的时间而已。
萧长祁只考虑了一瞬，就吩咐今安去准备东西和人手，他在两个时辰以后要离京去找琉璃。
今安自然是不敢违抗萧长祁的任何命令的，立刻就去做了。
萧长祁继续大踏步的往太和宫走去，太医已经到了，给皇帝诊过了脉，看见萧长祁到来以后就躲到一边去了。
皇帝脸色灰白地躺在龙榻上，神情复杂的看着自己如今唯一健康的儿子。
出于皇帝多疑的心，他是想要怀疑这一切都是萧长祁算计好的。
但是理智告诉他，萧长祁才从江南立功回来，萧长定出事的时候他甚至还没进京，而萧长轩是早就准备了军队围宫，要不是萧长祁快马加鞭及时赶到，说不定他此时已经被萧长轩逼着写下了退位诏书。
所以，从时间上来说，萧长祁完全没有算计的可能性。
皇帝咳嗽着，萧长祁上前一步将皇帝轻轻的扶起，在他后背放轻力道的拍着，让他能够好受些。
皇帝看了一眼在不远处装鹌鹑的太医们，知道他们这躲着不敢说话的样子因为什么。
无非就是他没救了。
皇帝对自己的身体也心里有数，本就不好，又经历了这么一番大变故，怕是撑不了几日了。
死到临头，皇帝终于拾起了他年轻时刚刚成为皇帝的想法，他要当个明君，他要大盛朝一直强盛下去。
但现在他要死了，他做不到了，那么让他的儿子来做也行。
“去……去拿圣旨来。”
萧长祁的眼神微动，等小太监将圣旨和玉笔取来以后，萧长祁派人去请的那些人也来了。
萧长定腿还没好，是被宫人抬着进入太和宫的。
后妃中有些地位的都来了，只是因为萧长轩谋反，萧长轩的生母虽然还活着，但如今也是待罪之身，自然没人让她来。
所有人进来第一件事都是哭，哭声凄惨无比，充分表达了对皇帝的不舍。
皇帝没管那些哭声是真心实意还是虚情假意，只是用颤抖的手握住玉笔，在圣旨上缓缓写下他这辈子最后一道旨意。
“朕……传位于……祁王……”皇帝突然又剧烈咳嗽起来，血沫溅在明黄的绢帛上。
他还不知道萧长祁已经死了，强撑着说完最后几句话：“善待……你的兄弟……要……当个明君……”
萧长祁双膝跪地，接过圣旨，声音低沉而坚定：“儿臣必当善待兄弟，励精图治。”
话已说完，萧长祁就看见皇帝对后方的萧长定看了一眼，又深深的看他一眼，终于闭上了眼睛。
萧长祁久久没有起身。
他身后的那些后妃们，更多是担心皇帝走了以后自己不再是皇妃，而是太妃了，日子肯定不好过，更是拼命的哭，又要讨好萧长祁，萧长祁不起来，她们也不敢起来。
直到萧长祁起身，才有皇帝生前的贴身大太监上前摸了摸皇帝的鼻息，尖着嗓子喊道：
“皇上驾崩——”
随着太监尖利的唱报，殿内顿时又是哭声一片。
萧长定眼眶通红，脸色惨白，腿上还绑着夹板。
他抬起头，看向萧长祁，兄弟二人四目相对，萧长定突然惨笑一声：“四皇兄……不，臣弟现在该称您为……陛下了。”
萧长祁没有回答，只是走到他面前：“五弟的腿伤，太医怎么说？”
萧长定一怔，没想到萧长祁见他第一眼竟然是关心他的身体：“太医说……要静养一年……日后，也不能如常人一般了。”
这意思是，以后可能会瘸了。
“那就好好养着。”萧长祁的声音很轻，“日后，你是我朝唯一的亲王，等事情都平定了，你的伤也好了，便将太妃接出宫去奉养吧。”
萧长定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萧长祁却不再与他说话，而是出门了。
皇帝死了，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萧长定看着萧长祁的背影，或许，在萧长祁手底下的日子，也不会像他担心的那么惨。
起码萧长祁登基，总比萧长轩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