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上的气氛,随着萧、孟二人的对决,变得微妙而炽热。
起初尚有几位郎君不甘示弱,试图与之一较高下,但在尝试数次,皆因难度过高而射空后,纷纷面露惭色,勒马退至场边。
燕珺王面色阴沉,他亦全力射出几箭,虽有三箭命中,却远不如萧、孟二人那般举重若轻、风采夺目。
他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勒住马缰,默不作声地退至一旁,冷眼旁观着场中的较量。
赛场中央,俨然成了萧夜瞑与孟羲的二人战场。
萧夜瞑目光沉静,引弓如满月,箭矢破空,“嗖”地一声,一根柳枝应声而断,干净利落。
几乎就在他箭矢命中柳枝的同一瞬,孟羲的箭便已随之而至,弓弦轻响,另一根柳枝齐整落下。
萧夜瞑再射向左侧一枝,孟羲的箭便掠向右侧一枝。
萧夜瞑瞄准高处细枝,孟羲便取低处垂条。
一来一往,节奏快得令人窒息,却偏偏又带着一种诡异的默契与从容。
萧夜瞑终于察觉出异样。
这已非竞技,更像是一种步步紧逼的针对。
他倏地侧首,目光锐利地看向孟羲。
孟羲感受到他的视线,却只是懒懒散散地回望过去,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语气轻松地问道:“萧兄,还要继续吗?”
这话语轻飘飘的,却带着挑衅。
萧夜瞑眸光一沉,不再多言,挽弓便射向场中仅存的几根柳枝。
孟羲几乎同时而动。
二人箭出如连珠,破空之声不绝于耳。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不过片刻功夫,场中所有作为目标的柳枝,竟被射得一干二净,无一遗漏!
高台之上,属珩看得抚掌大笑,连声赞道:“好!好!真乃我大属双杰!精彩绝伦!”
帝王的喝彩打破了场中紧绷的气氛,萧夜瞑与孟羲这才同时收弓,驻马而立。
燕珺王在人群中,面色晦暗不明,嘴角扯出一抹极淡的冷笑。
场下顿时响起一片嗡嗡的议论声,众人既为二人神乎其技的骑射功夫所折服,心中又不免生出更大的疑惑:
“这二位郎君……技艺竟如此惊人!”
“只是……他们这般针锋相对,互不相让,难不成是何时结下了梁子?”
无人能解其中缘由,唯有两位当事人心知肚明。
属珩龙颜大悦,抚掌笑道:“精彩!萧卿、孟卿,今日方知何为真正的骑射!赏!当重赏!”
内侍即刻高声宣道:“陛下有旨,赏萧将军、孟公子金百两,御马各一匹,以彰其勇!”
萧夜瞑与孟羲齐齐下马,躬身谢恩。
二人目光短暂交汇,虽无言语,却皆知方才那一番较量,远未分出生死,亦未分出高下。
待他二人退至一旁,属珩目光含笑望向看台另一侧,朗声道:“诸位娘子,方才儿郎们已展英姿,接下来便看你们的了。规则简单,由此出发,至三十里外折返点取回属旗,最先返回并将旗呈于朕者,即为魁首——”
折返点设在西山北麓,此距非良驹与坚韧之心性不可为,是对骑术的真正考验。
属珩略一顿,声音提高,目光扫视全场:“魁首者,朕不吝恩赏!或赐珠玉锦缎,或允其所请,只要不违律法礼制,皆可开口!”
此言一出,看台上的气氛瞬间沸腾。
心愿御赐!这可是莫大的恩荣与机遇!
顷刻间,十余位身着各色华美骑装的贵女纷纷起身,跃跃欲试。
其中,云岫郡君一身石榴红骑装,明艳夺目,瞬间吸引了所有目光。
而与她形成鲜明对比的,便是一身月白素净骑装的陆昭若。
那些贵女们见陆昭若也步入赛场,皆面露诧异,随即交头接耳,低语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她?云裳阁的那个商贾女子?”
“真是……不自量力,这等场合也是她能来的?”
云岫郡君更是斜睨了陆昭若一眼,唇角勾起一抹讥诮,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遭听见:“区区一个商籍女子,也敢来赛马?怕是连马鞍都坐不稳吧。”
场下观赛的众人亦是议论纷纷,大多是对陆昭若此举的震惊与不解。
然而他们不知,陆昭若此来,目标明确。
她要在官家面前展露锋芒,为云裳阁争得皇商之名!
这御赐心愿,她志在必得。
萧夜瞑坐回看台上,目光始终落在陆昭若身上。
见她面对诸多非议,神色依旧沉静从容,翻身上马的动作利落稳当,他向来冷峻的唇边,竟不自觉地泛起一丝笑意,眼中更是掠过一抹难以掩饰的惊叹。
他深知她于商事上的聪慧,却不知她骑术亦如此精湛。
另一侧,孟羲慵懒地靠坐在椅中,目光似是无意地掠过场中,最终落在陆昭若那道素净的身影上。
他曾在吉州城亲眼见过她驯服自己那匹烈马“飞鸿”的身手,对她的骑术底细心中有数。
见周遭众人皆面露轻蔑,无人看好于她,他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
侍立在他身后的长鸿却远没有这般淡定,他紧张得拳头紧握,目不转睛地盯着赛场,嘴里不住地低声念叨:“陆娘子,争口气,叫他们都瞧瞧!”
那架势,倒像是他自己在场上比拼一般。
孟羲眼风懒懒一扫,并未阻止,只闲闲地道:“你急什么?”
号角长鸣!
十余匹骏马如离弦之箭般冲出。
云岫郡君一马当先,骑术凌厉,冲劲极猛,红装如火,瞬间成为领头羊。
而更令人吃惊的是陆昭若!
她伏于马背之上,目光锐利,控马之术竟极其老辣精湛,与平日那份清雅娴静判若两人!
她不断调整重心,寻隙超越,动作干脆利落,英姿飒爽,丝毫不逊于任何一位自幼习骑的贵女,竟紧紧咬在了云岫身后!
马蹄翻飞,尘土飞扬。
转眼间便已远离看台,身影消失在远处曲折的赛道尽头。
看台上的众人只能引颈遥望,凭借隐约传来的马蹄声与扬起的烟尘来判断赛况。
仅有数名身手矫健的宫中驯马侍从,骑马紧随其后。
他们一是为护卫周全,二是为监察赛况。
云岫郡君领在最前,石榴红的骑装如一团炽烈的火焰,在风中猎猎作响。
她频频挥鞭,催动坐下良驹,将其余娘子远远甩在身后。
抽空回望,见陆昭若那一抹素白的身影已被甩开数个马身,在队伍中段苦苦追赶,她心中得意至极,唇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冷笑。
区区商贾之女,也配与本郡君争锋?
她手中马鞭挥得更急。
她几次三番恳求大长公主去请官家赐婚,将萧夜瞑招为郡马,大长公主却总是沉着脸断然拒绝。
还斥责她不知自重,堂堂帝裔贵女,金枝玉叶,岂能如寻常女子般主动求嫁?平白失了身份体统!
可如今,这御前亲许的“心愿”就在眼前!
只要夺下魁首,便能堂堂正正地请陛下赐婚。
届时,即便是母亲,也无话可说吧?
想到此节,她心头火热,目光愈发凌厉地盯向前方,仿佛能穿透尘土,看到终点那面属旗。
“陆昭若……待我名正言顺地站在萧夜瞑身旁,看你还有何颜面再纠缠于他!”
她猛夹马腹,催动坐下骏马如一团燃烧的烈焰,全力向前冲去,誓要将身后那抹素白的身影彻底甩脱,碾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