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听了胡清雪的话,保持着沉默,她的手指轻轻扶了扶鬓角的发丝,将发丝绕在手指上,一圈一圈地扰动。
胡清雪知道,这是姑姑在思虑问题,她更不会打扰,所以,话音刚落她便闭嘴不再言语,站在一旁一声不吭。
许久之后,女子突然笑了。
她的笑容灿烂,美丽,正如冬日的暖阳,任何人见了都会心中生出爱慕。
女子带着胡清雪来到房间内。
“等个人。”
女子在桌边坐下,让婢女端来了一壶酒。
胡清雪心中大感震惊。
姑姑平日很少饮酒,可每一次饮酒都是喝到大醉。
她更知道,姑姑喝酒从不在外人面前喝,更不会让外人见她醉后的模样。
曾经有人见过这位绝美女子醉后的娇媚模样,第二日那人被挖去了双眼,拔了舌头,拔去衣物,关在水牢里活活冻毙。
除了姑姑的几名贴身婢女,也就她见过。
她惊讶的是,姑姑每次喝酒必定是心情处于极端状态下,非大悲大喜,她不会喝酒。
今日却是为何?
要她跟着见个人,难道是因为这个即将出现的人?
什么样的人值得姑姑如此高兴。
胡清雪怀着复杂的心情,靠在窗边。
窗外绿草如茵,微风中还带着梅花的香气。
一只驯鹿自雪地枯木枝中奔出,仿佛突然惊觉到窗口有人正在偷窥,很快地又钻了回去。
驯鹿经过处,有一人正急匆匆地向屋子里赶来。
此人相貌平平,穿着上却体现了一点书生气质。
那人来到房间内,竟是直接在门口跪下,用卑微地声音说道:“小人余子尚,拜见玉尊大人。”
这人竟是云云酒楼救下孤儿逃走的余子尚。
难怪他能够躲过王启林的追查,原来自从那日之后,他便一直住在这个院子里,哪里也不敢去。
被余子尚称作玉尊大人的正是房间内,胡清雪的姑姑,胡曼青。
胡曼青浅尝一口清酒,唤他进屋说话。
“雪儿,你将云迪的特征与他说说,也许此人知道他的身份。”
胡清雪道:“他戴了面具,裹了件黑色斗篷,长相不知,但说话的声音听来只有十几岁的样子。”
余子尚赶紧说道:“他是否佩戴双刀?”
胡清雪也是一惊,道:“是的,一长一短,两柄刀,挂在左边腰间。”
余子尚赶紧抱拳,对着玉尊说道:“没错了,玉尊大人,此人定是坏了我计划的那小子。”
胡清雪赶紧问道:“他可叫云迪?”
“此人不叫云迪,他名庹荻。”余子尚眼神中透露出痛恨之情,“就是这小子几次坏我计划,否则……”
“否则你也不会投奔于我。”玉尊端着手中的酒,一口接一口的小酌。
余子尚顿时双腿一软,立即跪下,毕恭毕敬地说道:“小人不敢,能够加入玉尊门下是小人三世修来的福分。”
“庹荻、庹荻、庹荻……”玉尊并不理会余子尚的解释,她只独自饮着酒,反复念着这个名字。
念着念着,“庹荻变成了沐风。”
胡清雪冰雪聪明,自然想清了许多事情。
她看了一眼依然跪在地上,不敢起身的余子尚,眼神中露出了些许同情。
她用脚踢了踢余子尚,示意他快离开。
若此人在不离开,恐怕第二天他也会被挖去双眼,拔了舌头……
在这里居住二十几日,余子尚自然知道眼前这人与玉尊的关系,哪里还敢停留,立刻转头离去。
自始至终,余子尚都不敢抬头看一眼饮酒的玉尊。
胡清雪第一次听说“庹荻”这个名字,但是她却十分清楚的知道庹沐风这个人,更知道这人与姑姑的关系。
见到姑姑此时的样子,她就知道了,这个庹荻和庹沐风之间的关系。
原以为姑姑会沉浸在过去的思绪里,独自饮醉,没想到很快姑姑便将一壶酒一饮而尽,神色随之慢慢恢复正常。
胡曼青吩咐道:“你刚才说他在拍卖会上买了块石头?”
胡清雪明显愣住了,她没想到姑姑这次竟然会如此冷静。
过去每一次她陷入对那个人的思恋之时,都会宿醉,不到第二天天明,是绝不会清醒。
这一次姑姑一反常态,是因为这个庹荻?
胡清雪回答道:“是的,雪儿还查到了卖这块石头的人是谁。”
……
“原来是他?”胡曼青秀眼微眯,突然笑道:“真不是一块普通的石头。”
胡清雪一脸惊讶,难道这石头真是什么宝贝?
她惊奇地问道:“姑姑难道知道这块石头是什么?”
胡曼青轻轻摇头,道:“不确定,不过有人猜测过,那人手里得了块石头,可能是天镜残片。”
“天镜残片?”
“只是一直没人能够确认,得到这块石头的那人也从未透露过信息。”
胡清雪皱眉道:“难道他家是因为这块石头?”
胡曼青摇头否定,她说:“他家衰落,全是因为无能。”
说着她眉头皱了起来。
胡曼青想到了他们胡家。
胡家如今的家主是她,但她不会在嫁人了,膝下也无子嗣,为了胡家延续,她在几年前便特意将旁系分支融入本家,为的就是能给胡家培养合格的继承人。
只可惜,她看好的那两人不争气。
老大不思进取,老二又走上了自毁前程的路。
想来想去,还是眼前的雪儿最是得她心意。
胡清雪从小就被胡曼青带在身边培养。
作为继承人来培养。
许多事情,胡家其他人不知道,但胡清雪知道。
只不过胡曼青的想法是让胡清雪继承玉毒门,她没有想过让胡清雪继承胡家,因为作为一家之主比起一个门派,责任更重,更需要为家族传承而牺牲。
她不希望胡清雪牺牲自己的幸福,她希望她以后能够想爱的时候去自由的爱,不想爱也有能力拒绝别人的追求。
胡曼青再次伸手,揉在胡清雪可爱的脸颊上,眼神中充满了溺爱之情。
她心中却想着:“以后得辛苦你了,姓胡的这个破家姑姑也只能交给你去打理了,实在是没有可靠的人能够担得起这个家。”
胡清雪看出姑姑眼神中有淡淡地忧伤,她轻声地问道:“姑姑怎么了?还在想以前伤心的事?”
胡曼青温柔地笑道:“没事,姑姑已经放下了。”
真的放得下?
若真放下了,为何她至今不曾找过其他男子。
胡曼青收回手,又说道:“你去将我书房里的那本《青云阁防具全览》带给他,至于那块石头是不是天镜残片,就看他的运气了。”
胡清雪却面露难色。
青云阁防具鉴赏大全是一个系列,先关的书籍堆起来足有她人这么高,要她给那人送过去,她是十分不愿意的。
胡曼青看出了她的心思,笑道:“你大可只取记载了天镜残片的那一本拿去给他呀!”
胡清雪脸上没有一点变化,依旧忧愁,她苦笑道:“姑姑,我都不知道他住在哪里。”
胡曼青轻轻地将她推出门外,道:“这是你的事,你想办法便是。”
胡清雪离开之后,胡曼青原本微笑着的脸色瞬间暗淡下来,流露出无尽的悲伤。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更凄凉的是,我根本不知道你是否有坟。
呵呵……你是死是活我都不得知晓。
允城被毁的消息她早已知晓。
半年前听闻兽族入侵西域,她便派人前去调查过。
只是半年来,无论她派出多少人呢,却都迟迟得不到消息。
允城真就如此遥远?
遥远到一个消息都等不到?
她不信。
她必须要得到关于他的消息,所以她就一直派人,不断的派人去打探允城的消息。
直到一月前,哎派出一百多人之后,终于得到了消息。
允城被一场战火烧做了废墟。
遍地枯骨。
得到这个消息后,她醉了一夜。
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沐风,你是死了吗?
你知道吗?我听见允城被毁的时候,就一直在想,要是你就这样死了,我便不恨你。
你若真死了,我就可以告诉自己,你死在了十年前。
我就可以安慰自己,你没有背叛我,你只是死了。
可你是知道的,这样的安慰不过是我自己欺骗自己罢了。
你在允城,我在玉门,虽相距千里,但终究不是天涯相隔,也有人往来两地。
十年,可是十年来你从未回来看过我,连封信都没有。
呵呵……也许在你心里我也死了吧!”
她噗嗤一声笑了,露出了凄美的笑容。
可笑,我根本没有出现在你心里,从未有过。
可是我这颗心,却已经被你沾满了,一点缝隙都不留,连我自己的位置都没有留下。
我还记得新婚那夜,你告诉我要自爱……哈哈哈,遇见你之前,我是自爱的,我只爱我自己。
可偏偏你出现了,突然闯入我的生命里。
就像冬日里的雪,一夜之间,覆盖了我的心。
然后你又如同春日里的雪,悄悄地消失,连同的心一起,消失了。
胡曼青醉了,这一次她彻底地醉了。
趴在桌边,一张美丽的脸望着窗外。
眼神迷离间,她说道:“你儿子还活着,你是不是也还活着?”
她闭上眼帘,微笑着说道:“你可千万别死,我要亲手杀了你,这可是我对你的承诺。”
他曾对她有过无数的虚假承诺。
她都知道……知道那些都是假的,都是逢场作戏,不过是那个男人想要活着,想要他儿子活着。
他对她的爱是假的。
可她对他是真的。
所以她的承诺一定要实现。
她说过,他只要离开,定会亲手杀了他。
她还说过,他的孩子,她会当成自己的孩子。
两颗不同的心,永远无法靠近。
两个不相关的人,如同夏日的烈阳永远也照不进冬日的寒夜,它们之间隔了一整个春秋。
他们之间又隔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