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白早在读大学的时候就被送回国内,白忆女士念在滕白还小,所以一直两边跑,国内待一段,国外待一段。直到滕白读硕士的第二年,丈夫觉得女儿该长大了,又拜在秦中珂门下学本事,白忆不方便再出面,所以明确地告诉她不许再回国内,无奈白忆女士实在太想念滕白,魔障了,一个人背着丈夫偷偷跑回国内,按照滕白给她的地址,先找到医学院,然后找到教学楼,就是没找到学生公寓,然后她转悠了几圈,碰到了骑车路过的关芗。
白忆女士拦下关芗,问道:“同学,你知道绿苑公寓要怎么走吗?”
关芗:“绿苑公寓在东南角,您走着过去有点远。”
白忆女士初次见关芗,便觉得她长得像以前的一位熟人,像谁呢,白忆女士把记忆中的老朋友一一拿出来比对,忽然发现,这孩子的下巴、鼻子和眼睛长得像关萍。
白忆女士:“没事,你告诉我怎么走就行。”
关芗:“您要是不嫌我这车脏,我载您过去?”
白忆女士穿着高跟鞋,走了大半天的路,腿早就站不住了,管它脏不脏呢,能歇一会儿是一会儿。
白忆女士:“谢谢你了,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啊?”
关芗:“我叫关芗,关关雎鸠的关,芗是草字头加故乡的乡。”
白忆女士:“你这名字起的好,让我想起了一个人,你认识关萍吗?”
关芗:“我妈妈就叫关萍,这名字太大众了,跟您说的可能不是一个人。”
白忆女士没接话,关萍,关芗,这么说还真是同一个人。关萍怀着孩子就敢离婚,这份勇气当年谁人不知,连她自己都暗暗佩服,孩子生出来不姓关姓什么,这孩子又长得和她记忆中的关萍如此相近,要说不是她认识的关萍所生,她才不信呢。
不过,白忆女士此行是来看女儿的,自己的女儿没见到,倒先见到了情敌的女儿,还受人照顾了,白忆女士感慨万千,缘分这东西真不好说。
绿苑公寓门口,关芗停下车,说道:“阿姨,就是这儿,这里是研究生公寓。”
白忆女士:“谢谢你了,关芗。”
关芗把车子调转方向,“不客气,阿姨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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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萍女士见白忆女士半天不说话,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碗柜,问道:“你相中我家哪个碗了?”
白忆女士:“我想起了第一次见你女儿的情景。”
关萍女士:“在哪儿?学校?”
白忆女士:“对啊,就在医学院校园里,关芗骑车载了我一段路,真是好孩子。”
关萍女士:“所以你一心软,就把关芗提拔成护士长。”
白忆女士:“话也不能怎么说,你女儿确实优秀,但这个世界向来不缺优秀的人,只有续航能力强的更优秀才能拔得头筹。”
关萍女士:“那你废什么话,淘米去。”
白忆女士:“我只是想到你,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地工作了一辈子,业务能力、实践经验和意识,狠甩同龄人几条街,也不过临近退休才评上护士长。”
关萍女士:“白忆你真恶心,我都跟你老死不相往来了,你竟敢偷偷打听我。”
白忆女士:“哼,你当我愿意呢,我那是出于对弱者的同情。”
关萍女士:“……”
快来人,把白忆老女人叉出去。
白忆女士:“所以你也不用感谢我什么,我不过是给关芗提供了一个平台,让她能放开手脚有所作为,别像你一样,退休了才评上护士长,除了退休金高点,一点用处都没有,那感觉好比是院领导看你老了,不中用了,念在你既有功劳也有苦劳,施舍给你似的。”
关萍女士:“……”
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关芗在卧室里听到厨房传来乒乒乓乓的动静,不用想就知道,八成又打起来了。
关芗翻了身,趴在床上,把脸埋进枕头里,当会儿鸵鸟吧,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家里的座机忽然响了,然后关芗听到门外来自关萍女士的呼唤,“关芗,找你的。”
关芗不情愿的起来,走到电话前。
关芗:“哪位?”
滕白:“我,你到家了?”
关芗压低了声音,“是,到家了也不得安宁。”
滕白:“我妈……也在你家?”
关芗:“你说呢,她这么一个阳春白雪的女子,就这样不计前嫌的往我家里一站,那架势,嗯,像极了贵族驾临贫民窟。”
滕白:“注意措辞啊,那是咱妈。”
关芗:“……我还没说要嫁给你吧。”
滕白:“早晚的事,你先适应适应,到时候改口容易。”
关芗:“……”
滕白:“我也想去咱妈家。”
关芗:“你就别来了,你再来,我可能又得住院了。”
滕白:“……”
关芗:“我手机是不是在你那儿呢。”
滕白:“是啊,屏碎了,我帮你修。”
关芗:“要换屏?”
滕白摸摸躺在兜里的关芗的手机,其实还可以正常使用,只不过她重新给关芗买了一个新的,还在路上,所以故意说严重点拖延时间。
滕白:“嗯,我过两天还给你。另外,科里让我问问你,明天能来上班不?主任好像顶不住了……”
关芗:“……刚出院就上班?医院是地主儿子开的吧。”
滕白:“主要是你不在,群龙无首,工作效率不高。”
关芗:“……直接说没我不行不就得了。”
滕白:“嗯,差不多。”
关芗:“差远了好嘛,别以为我不知道,科里那几个臭拽脸是不是又给站里出难题了。”
滕白:“反正我没有。”
很好,滕白终于找对了组织。
关芗:“你是没有,你段位高,都用来对付我了。”
滕白:“以后让你欺负回来。”
关芗:“你说的啊,我录下来了,别耍赖,记得明早过来接我。”
滕白:“好。”
吃饭的时候,关芗说起明天要上班的事,关萍女士不同意,“你现在还不能剧烈运动。”
关芗:“我知道,我坐着不动,跑腿的活交给别人。”
关萍女士瞪了一眼白忆女士,对关芗说道:“你们科人手这么缺?少你一个明天关门?”
白忆女士:“老在家窝着不活动也不好,再说关芗是护士长,大事小情不得她做主,这前前后后有一周没露面了,工作肯定堆积如山了,是吧,站里有些老油条,见领导不在,偷懒耍滑,一条臭鱼搅得一锅腥,她得回去治治。”
关萍女士:“照你这么说,我女儿这个护士长干脆别干了,还不如普通护士清闲呢。”
白忆女士对关芗笑道:“你看看你妈,觉悟太低,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关芗猛地扒拉一大口饭,笑笑不语。
白忆女士:“关芗啊,你也别觉得累,想升职加薪,哪有不累的,光想想这四个字或许就浪费不少脑细胞,你还年轻,未来机会有很多,得把握住。”
关萍女士听出了白忆女士的画外音,“诶,别给我女儿画大饼,她现在挺好的,你别多管闲事。”
白忆女士:“哼,你真不识好歹。”
第二天,滕白早早地等在小区门口,见关芗脸色还有些苍白,主动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关芗:“……”
滕白:“昨天休息得好吗?”
关芗:“还行,吃完饭就睡了,一觉睡到今早,你妈什么时候离开的,我都不知道。”
滕白纠正道:“是咱妈。”
关芗:“好好好,咱妈。”
滕白:“这些天是积压了不少工作,你不要太用力过猛,先捡重中之重的做。”
关芗:“我知道。”
滕白:“我临出门前,听我妈说中午给你送午餐。”
关芗:“巧了,我妈也说中午给我送午饭。”
滕白:“……”
滕白:“不得了,我看用不了多久,你就得营养过剩。”
关芗:“我跟你讲,这两个妈如果再合体出现,你一定得陪着我,不然我真的受不了。昨天,在我家厨房,吵吵吵,在饭桌也是,吵吵吵……”
滕白:“我昨天说想去咱妈家,你不让啊,我以为你一个人能搞得定嘞。”
关芗:“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能一样嘛,再说,你大中午的待一会儿,根本不起作用。”
滕白:“你说啥是啥吧,其实我也搞不定这俩妈。”
关芗:“……”
人是滕白叫来的,现在局面闹得一团糟,滕白表示无能为力,这是啥玩法,凉拌吗?冷处理?
滕白:“好在,最原始的目的达到了。”
关芗:“???”
滕白笑了笑,“咱妈没空干涉我们了,不是吗?我昨晚听我妈的意思,好像咱妈有些松口了。”
关芗:“滕白,你这一步棋下得够狠。”
关芗归来,站里的护士们眼睛都亮了,看到没,撑腰的人到了。
科主任带头欢迎,“关芗啊,回来好,回来好,还是要多注意休息。”
关芗心想,丫的,不就是你这个老狐狸叫我回来的嘛,拿什么腔调,想让我休息,不如多给几天假,净整些没用的。
科主任回到办公室,重重地舒了一口气,这些天他又当领导又当小兵,被呼来喝去,他可是一个科室的大主任啊,面子全无。
关芗听着护士们逐一地汇报工作情况,整理出哪些需要立即处理,又询问各个床的医嘱都拿到没。
小李护士:“关姐,你不在的这些天,属滕医生的医嘱写得好。”
关芗:“……”
关芗:“其他人呢?”
小袁护士:“马马虎虎老样子。”
关芗:“你们得催,跟在他们屁股后面没命的催,那感觉就像他们欠你们100万的样子。”
小李护士:“……会挨骂的。”
关芗:“那你就等着被我骂吧。”
一时间鸦雀无声。
10床的患者家属今早又来询问血到了没,得到否定回答后,怒了,老爷子住院等了3天,隔壁床的都输了两袋子血了,怎么一到他这儿就没呢。
家属:“我要见你们领导。”
F护士:“你昨天已经见了,领导也打电话问了,说血站没库存。”
家属:“我今天还要见,不让我见,我今天就要闹。”
F护士转身回办公室,“关姐,10床的患者又来闹了。”
关芗:“什么叫‘又’?”
小袁护士:“10床的老爷子是需要输血,但是没那么急,您也知道,血站送来的血一向是紧着……”
关芗:“嗯,等了几天了?”
F护士:“今天第三天。”
关芗:“都三天了,你们怎么不催催血站?他们能隔着电话吃了你们不成。”
又是一片鸦雀无声。
不知是谁小声捣鼓了句,“科主任打电话了,血站也没给送。”
呵,那个科主任,混一线的时候或许真干实事,现在,关芗忍不住又要埋汰他,做做样子。
关芗:“我给血站打电话,你们抓紧把我刚才说的几点办了,我不在的日子,没做好的地方我就不计较了,现在都给我动起来。”
滕白对着电脑写病历,听到外面来来回回的脚步声,就知道关芗给站里的护士们勒紧了神经,怕是办公室里那些不好好写医嘱的同事,好日子到头了。
关芗其实非常理解血站的难处,不过话说回来,光她理解不行啊,患者不理解关芗的难处呀,所以关芗只能好话说尽,求血站下午送来10床的血袋。
F护士对10床的家属说道:“我们护士长正在催,您再等等,下午就送来了。”
10床的家属又是一顿骂骂咧咧,狠话说完了才回到病房。
关芗求爷爷告奶奶装孙子地给血站打完电话,心情真是郁闷到极点,想发条“我太南了”的朋友圈,一淘兜,手机不在。
关芗这才想起,手机被滕白拿去修了。
中午,关芗像幽灵一样,飘到滕白办公室门口,“滕医生,饭否?”
滕白看关芗一脸壮士断腕的决绝样,笑道:“去哪儿吃?”
关芗:“我正愁这事儿呢,以前好歹有个病房供她俩折腾,现在,难不成去食堂丢人现眼?”
滕白:“嗯,主意不错。”
关芗:“……”
关芗明白了,滕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白忆女士提着大包小包的食盒,意外地在医院大门口又遇见了关萍女士。
白忆女士这次连墨镜都不摘了,无视关萍女士,踩着10公分的高跟鞋,直接走在关萍女士前面。
关萍女士也不甘示弱,进电梯的时候,把白忆女士堵在了电梯之外。
白忆女士:“……”
关萍女士摆摆手,笑得一脸得意。
这边,关芗在办公室等得有些无聊,跟滕白打赌,看哪个妈先进来。
滕白:“赌赢了有奖励吗?”
关芗想了想,“输的人答应赢的人一件事。”
滕白:“什么事都可以?”
关芗脸色一暗,“把你脑子里那些有的没的都叉叉掉。”
滕白笑道:“明明是你刚才想歪了。”
关芗:“你敢说你没想过?”
滕白装作一脸茫然,“想过什么?”
关芗:“……”
关芗真想把脑外科的叫来,给滕白开个颅,看看她脑子里是不是都塞满了不可描述的东西。
滕白:“我赌咱妈。”
关芗:“……”
关芗:“我也赌咱妈。”
话音刚落,关萍女士就进来了。
关芗:“……”
这脸打得有点快。
不对,滕白是不是长了透视眼,怎么她话音刚落30秒,关萍女士真的大摇大摆地进来了。
关芗眯着眼睛盯滕白,“你作弊?”
滕白:“听鞋声应该不算作弊吧。”
关芗:“我妈穿的是运动鞋,走路没声音的,你怎么判断的?”
滕白:“对啊,没声音就是最大的暗示。”
关芗:“……”
关萍女士:“你俩说什么呢,快来吃饭,我今天也给滕白带份了。”
滕白:“谢谢关姨。”
白忆女士气喘吁吁地赶到时,关芗刚拿起筷子,她起身要打招呼,却被滕白抢了先,“妈,路上堵吗?”
白忆女士:“问你关姨,都赖她。”
关芗:“妈,你跟白姨一块来的?”
关萍女士:“别听她胡说八道,你白姨不说自己胖,挤不进电梯,倒赖上我了。”
白忆女士:“我胖?!呵,我要是胖,你那身板都赶上肥胖了。”
关芗:“……”
滕白:“……”
关芗用眼神告诉滕白,这就是前些天她过的日子,这俩人掐起来完全不分场合。
滕白:“妈,你带了些什么呀?”
白忆女士这才想起手里还拎着食盒呢。
白忆女士:“桌上没用的东西都撤撤,我今天做了小型的满汉全席。”
关芗:“……”
滕白:“……”
滕白:“妈,我午休时间不长,你搞得如此丰盛,吃不完的。”
白忆女士:“也没要求你全吃完,这不还有你关姨嘛,剩下的让她拿回去借鉴借鉴,看看我会不会下厨。”
关萍女士:“哼,鬼知道你是不是偷偷从哪个大饭店定制的,拿过来显摆。”
白忆女士:“诶,你错了,C市大饭店有一个算一个,都做不出我这个味道。”
关萍女士:“狂妄。”
关芗:“……”
滕白:“……”
关芗看着面前的“满汉全席”,一点胃口也没有,但不能不给白忆女士面子,所以喝了几口汤。
滕白招呼道:“妈,关姨,一起吃吧。”
白忆女士用公筷给关芗和滕白夹菜,“吃菜吃菜,别光顾着喝汤,几趟洗手间下来,肚子就空了。”
关芗:“……”
好像说的挺有道理的。
关萍女士:“人家爱吃啥吃啥,你又操心上了。”
白忆女士:“我女儿说午休时间有限,我这是在帮她们提高用餐效率。”
关芗端着快要塞不下的碗,给了滕白一个“我该怎么办”的眼神。
滕白没有成功接收到,因为她真的饿了,一口一口吃得蛮开心。
关芗认命地努力咽下食物,味道确实不错,难怪滕白吃得停不下来。
关萍女士也一筷子一筷子地往嘴里送。
白忆女士:“……”
白忆女士:“关萍,你悠着点,一大把年纪了还跟孩子们抢食。”
关萍女士:“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抢食,分明是她俩不吃的,我才下筷子。”
白忆女士按住最后一块红烧排骨,“行了,关萍,最后一块你也别吃了。”然后夹到滕白碗里。
白忆女士又眼疾手快地夹起最后一颗上海青,夹到关芗碗里,生怕关萍女士夹走。
关萍女士:“……”
关萍女士放下筷子,“让不让人吃饭?”
白忆女士:“正好你别吃了,等孩子们吃完,我再跟你单挑。”
滕白见缝插针地建议道:“妈,你要和关姨好好相处,特别是在医院的时候。”
白忆女士:“我怎么和关萍没好好相处?我又不是真要打她。”
关芗:“我住院那几天……”
滕白:“看吧,丢脸丢到急诊那边去了,急诊都是什么人,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主。”
关芗心想,滕白说得对,就是不知道付芊芊听了会作何感想。
付芊芊正好奇地盯着滕白办公室的窗户看,去食堂的路上,她正好看见白忆女士和关萍女士脚前脚后地进去了,此时说不定里面已经唱上了。
两位女士真是一对活宝,还好付芊芊没摊上这样的妈,不然也够她喝一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