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转院啊，关芗心里堵得要命，想出去透气。
小果果护士：“关姐……”
关芗：“少废话，你，把这些，全吃完，不许剩。”
小果果护士：“……”
关芗：“想想我平日对你的照顾，该是你回报我的时候了。”
小果果护士：“……”
护士长从来不这样跟她讲话，现在是怎么了？像突然换了一个人。
关芗换好防护服，病房门口碰到付芊芊。
付芊芊：“你要进去？”
关芗：“我想我应该可以进。”
付芊芊：“需要我陪你吗？”
关芗：“有些话你不适合听。”
付芊芊目送关芗进去，里面还有小李护士，能出什么事。付芊芊想到主任急着找，先走了。
关芗：“你也出去喝口水。”
小李护士：“行，关姐，有事叫我。”
关芗小心翼翼地走到滕白床前，滕白安安静静地躺着，闭着眼睛，如果旁边没有仪器，关芗还以为她睡着了呢。
关芗其实并不想滕白转院，离开了她的视线，万一滕白有个好歹，病危通知书她不能签字，已是足够遗憾，若是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当真是意难平。
关芗很不甘心，她试图力挽狂澜，得到的不过是心力交瘁，梦里还被赵文婷虐。
关芗握着滕白的手，握的很紧，她想让滕白这样反握回来，等了很久，她知道现在的滕白根本做不到，她还一直等。
等到手酸了，胳膊僵了，关芗才放开，抽噎起来。
关芗终于体会到这是何等的绝望，她爱的人在死亡线上徘徊，她上去拉一把，手会酸，胳膊会僵，体力不支，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
关芗到此终于明白当年的赵文婷为什么利落的刎颈自杀，因为深爱，因为诛心，既然什么都做不了，不如抛开一切跟她上路。
关芗没有赵文婷那么精湛的技术，割喉这件事太考验她了，况且身边真找不到一件像样的刀片，关芗哭得更厉害了，丫的，求死都被束缚。
口罩的边缘被泪水浸湿，戴着难受，关芗忽然想到，呵，找什么刀片，口罩一摘，这间屋子的空气就能杀死她。
关芗毫无征兆的笑起来，越笑越大声，到最后笑弯了腰，在某一刻突然噤声，慢慢拉开防护服的拉链……
主任找付芊芊，是想听听她对滕白转院的看法，付芊芊能有什么想法，只要能救滕白，别说转院，火焰山她都能跨过去。
关芗的手刚触到口罩边缘，机器再次发出警报，关芗这次看清了，滕白的脸在扭曲，身体轻微的抽搐。
吴校第一个冲进来，他没注意到关芗的异常，接着是小李护士。
小李护士惊呼道：“关姐，你防护服怎么坏了，不行的，你赶快出去。”
付芊芊第三个进来，直接把关芗扔到门外。
小果果护士还在努力的吃东西，直到关芗被小袁护士送回来。
小袁护士：“果果，别吃了，那是买给关姐的。”
小果果护士：“关姐让我吃的，吃不完她要生气。”
关芗呆呆地坐着，眼神涣散。
付芊芊从病房出来，直接找到关芗，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巴掌。
关芗的脸歪向一边，付芊芊活动下手腕，紧接着又是一巴掌。
小果果护士看傻了，直到付芊芊第二巴掌下来后，才上前拦。
付芊芊把小果果护士推倒在地，“没你事，一边去。”
付芊芊：“关芗，醒了没？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关芗脸上火辣辣的疼。
面对关芗的不配合，付芊芊火了，把关芗按倒在地，骑在她身上揍她。
付芊芊：“你是聋了还是哑巴了？说话呀！”
付芊芊：“滕白还没死呢，你是不是着急了一点？”
付芊芊：“我们所有人，都在尽全力地抢救她，你呢，你有吗？你丫的只会掉链子，恶心我们。”
关芗左胳膊有淤青，小果果护士真怕关芗再被揍出毛病，扯着嗓子喊“来人啊”。
小袁护士和小李护士跑进来，一开门傻眼了，等等，挨揍的那个，是护士长吗？
付芊芊还在继续，“我今天就替所有人，揍醒你，替你们护士站所有护士，揍你这个护士长。”
小袁护士嗷的一声扑上去，“反了你了，敢打护士长。”
小李护士也扑上去，两人合力把付芊芊从关芗身上拉下来。
付芊芊一边挣扎一边吼：“关芗，你个废物，亏老娘当你是朋友……”
小李护士捂着付芊芊的嘴巴，“诶呦，付医生，您别说了，整个科室的人都被喊来了。”
吴校从门口路过，看见里面一片狼藉，对付芊芊说道：“完事没？主任找，姜磊可能要气管插管接呼吸机辅助治疗。”
关芗支起上半身，“滕白呢？”
吴校：“滕姐好着呢，被你一刺激，好像又多了一口气。”
这个答案似乎给了关芗很大的希望，关芗想站起来去看看，可惜被付芊芊打狠了，不敢动。
付芊芊一走，小袁护士和小果果护士把关芗抬上床。
小李护士：“丫的，那个付芊芊，看着无公害，下手真狠，刚才有一拳打在我肩膀，现在还疼呢。”
小袁护士：“别提了，我还被她踹一脚呢。”
关芗：“我被她一通好打，我还没抱怨呢。”
小果果护士：“付医生为啥要打你啊？”
小李护士：“就是，防护服坏了不是你的错，咱必须向厂家投诉。”
小袁护士收拾打翻在地的食物，“这事可不能让主任知道，医生和护士打架是大忌。”
小果果护士：“是付医生先动手的，我看清了。”
小袁护士：“那就更不能声张了，付芊芊本不是咱们科的，内部矛盾好解决，涉及科室之间的矛盾，主任能生吃了咱们。”
小李护士：“丫的，小本本上写不了。”
关芗：“行了，这事不用你们操心，还有，工作中千万不能公报私仇，听到没有？”
不知滕白是不是感应到了关芗的寻死觅活，第三天早上，整个楼层都听到了小李护士的叫声。
“啊啊啊，滕医生醒过来了，滕医生醒过来了。”
吴校以为是警报响了，一骨碌从床上掉下来，付芊芊和关芗挤在门口，谁也不让谁。
付芊芊：“我先进，滕白刚醒，先看看情况。”
关芗：“不行，我要先看看她是不是真醒了。”
主任从后面一推，两人齐齐倒在地上。
主任：“争什么？这不都进来了。”
付芊芊爬起来，“……”
关芗胳膊有伤，动作慢一拍，“……”
本来转院的事已经定下来，因为滕白的突然苏醒，不了了之。
秦中珂听闻滕白醒了，偷偷把口袋里的速效救心丸放进药箱。
秦中珂：“关萍，你得赔我一个柜门。”
关萍：“你找白忆赔去，都是她的错，她不晕倒，我也不会着急找药箱，不着急找药箱，你那个摇摇欲坠的柜门也不会掉。”
白忆女士听说女儿醒过来，精神了，隔着房门跟关萍吵，“一个电视柜门多少钱？关萍你好小气。”
关萍女士：“我小气？哦，某人不是抱着我大腿哭的时候了。”
白忆女士：“……”
关萍女士：“哼，你爱说啥说啥，我这辈子能赶上一个白家人抱大腿，荣幸啊。”
白忆女士：“……”
那个人一定不是她白忆，她能干这么不优雅的事吗？
老婆孩子都没事，滕志终于有闲心继续摆棋面。
秦中珂：“老滕啊，流感还没结束，你咋还玩起来了呢？”
滕志：“哥，谢谢你了。”
秦中珂：“老东西。”
又过了一周，滕白肺部明显好转，顺利脱离呼吸机。
关芗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人也不萎靡了，路过滕白的病房还隔空比心。
有几次成功雷倒小李护士。
小李护士：“滕医生，护士长……是在比心吗？”
滕白：“是啊，护士长真可爱。”
小李护士：“……”
她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护士长已经“满血复活”了？
隔壁的姜磊，情况依旧很糟，滕白再观察几日，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治疗，姜磊还在被考虑要不要上ECMO。
白忆女士电话里得知滕白可以自主进食，也不在床上躺着了，继续送饭大业，这回还拉上关萍女士。
白忆女士：“关萍，你把橙子切好后，皮给剥了。”
关萍女士：“孩子自己剥呗，又不是不会。”
白忆女士：“那多麻烦。”
关萍女士：“一点不麻烦，剥剥皮，做做功能训练，人昏迷那么久，手指头别不会动。”
白忆女士：“你手指头才不会动呢。”
滕白转到普通病房后，主任决定给姜磊启用ECMO。
关芗：“姜磊要是有灵魂，指不定怎么骂咱们呢，明明不想插管，不想上ECMO，咱们一样没给人家落下。”
吴校：“家属签了字的，怪不到咱们头上。”
滕白醒来后，听小李护士讲了很多昏迷期间的事，比如关芗接二连三的晕倒，比如付芊芊暴打关芗……
滕白徒手剥橙子，剥完放到关芗手里，“给我讲讲你防护服为什么坏了？”
关芗：“……”
关芗看了眼橙子，“撑坏的，我每天都吃不少东西。”
滕白：“哦，我想不出来那么有画面感的镜头，你能不能给我演示一下。”
关芗：“不能，这批防护服质量杠杠的，最好的一批货。”
滕白：“付芊芊为什么打你？”
关芗：“你问她去，我现在身上还有淤青呢。”
滕白：“我想听听你的说辞。”
关芗哪有什么说辞，本来对滕白苏醒不抱有希望的她，把当时的想法一股脑的都抖落出来。
直到滕白脸上血色退尽，十分严肃的盯着她时，关芗才闭嘴，但愿她刚才的一番话不会再把滕白气进ICU。
滕白：“你……你怎么能做傻事呢？”
关芗：“没做成嘛，中途你身边的警报就响了。”
“如果它没响，你是不是就……”滕白不忍心说下去。
就阴阳两隔了。
关芗啃着橙子，“说来也奇怪，我这么一闹，你反而情况一路好转，早知道是这样，打你进ICU那天，我就闹一闹。”
滕白：“你隔三岔五的晕倒，还闹得少吗？”
关芗：“别提了，我天天都能梦见赵文婷，梦见被她虐，梦见跟她吵。”
滕白：“就没有梦到我？”
关芗：“梦到了呀，但你不说话，都是赵文婷一个劲的叨叨叨。”
滕白：“……”
关芗趴在滕白腿上，“我有时在想，你的灵魂一定是看穿了我的想法，所以才在那个节骨眼上拉响警报。”
滕白摸着关芗的头发，“又或许是赵文婷看你太可怜了，帮了你一把。”
关芗：“那还真是谢谢她了，谢谢她跪求阎王不杀你之恩。”
姜磊上了ECMO后2小时，奇迹终于出现了，一屋子的人觉得这么长时间的坚持是值得的。
滕白出院前又做了次CT，肺部完全恢复，才允许出院。出院当天，在医院门口，滕白见到了白忆女士和滕志，白忆女士特别激动，隔着衣服把滕白全身摸个遍。
滕白：“妈，注意影响。”
白忆女士：“胳膊腿没缺，气色也好。”
滕白：“……”
滕志：“你妈看见你病危通知书，可不得了，跟疯子一样。”
白忆女士瞪自家丈夫，“哼，你说谁像疯子？”
滕白：“病危通知书怎么会到你们手里？”
白忆女士：“关芗也想签，但她毕竟没跟你注册登记，签上了也不会有法律效力，所以只有我们签了。”
滕白：“……”
这还真是个令人郁闷的事。
滕白返岗回来，问起关芗病危通知书的事，关芗一脸的不在乎。
关芗：“谁签不一样。”
滕白：“你不遗憾？”
关芗：“遗憾呀，我还没签过那东西呢。”
滕白：“……”
滕白：“我要质疑你对我有几分真心了。”
关芗笑道：“一个连命都不要的人，你觉得她有几分真心？”
滕白：“她没有心。”
关芗：“……”
滕白：“因为她的真心都给了她爱的人。”
关芗：“得瑟吧你，好好揣着，千万别掉了。”
姜磊醒过来有些日子了，整日里面如死灰，可惜他不能开口说话，不然要把在场的每一个人都骂一遍，丫的，都把他的遗言当耳旁风，说好不插管不上ECMO，现在摆在他身边这些大大小小的仪器都是哪儿来的？
吴校趁着姜磊清醒，把自己的功劳一样一样说给他听，小李护士更狠，干脆拿他跟滕白比较，说他一个男子汉还不如女同志生命力顽强。
姜磊：“……”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早知这样，他不如死了算了。
吴校：“磊哥，气人不？没办法，你九死一生捡条命回来，还是占了大便宜的，这些风言风语权当给你练练听力。”
姜磊真想抄起台机器抡死他。
滕白发现，姜磊的眼睛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看见不同的人，就用不同的眼神，比如看见吴校，那眼睛能吃人，比如看见她，马上可怜兮兮，比如看见付芊芊，秒变乖巧可爱，再比如看见小李护士，继续装死人。
后来姜磊终于等到撤离ECMO，脱离呼吸机的那一天，不用小果果护士催，天天下床活动，做功能锻炼，争取有朝一日也像付芊芊暴打关芗一样，把吴校给打一顿，不，打两顿更解气。
滕白有次问起付芊芊，为什么选择把关芗揍一顿？
付芊芊：“我是又生气又害怕，没办法，只能像对待我儿子那样，打一顿好了。”
滕白：“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付芊芊：“我下手有数的，避开了脸的位置。”
滕白：“我替关芗谢谢你哈。”
付芊芊：“不客气。”
滕白看着玻璃外，关芗在前面疾走，后面跟着三个“笨笨”，这本是每天都会上演的一幕，如今在滕白眼里分外珍贵。
付芊芊：“老白，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选择关芗？”
滕白：“因为我接受了关芗的不完美，感受到她的美好。不完美也好，美好也罢，都让我移不开眼睛。”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