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两天我可能要去一趟外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们见一面吧。”
显然易见,肖和尚并没有给我提供什么关于闻北的消息,已经超过原本的三天时间了,闻北也没有回来,我在天枢实在算得上闲人,就准备去看看好友陈放。
他向来很忙,声色犬马,时时不歇。
出来这一周都没联系他,眼见着要入职天枢,一年有大半时间都在外面,前途未卜,想着还是见一面比较好。
结果那边通了之后好久没说话,过了半天才传来刻意压低的声音。
“白城中心医院住院部502号房,你过来吧。”
我皱眉,这才几天,对方就把自己折腾进了医院,他询问道:“医院?你受伤了!”
陈放那边呼吸粗重,像是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半晌低声说:“不是我,是老陈,前几天有几个年轻人炒股失败,报复社会的时候刚好被他碰见,发生了冲突。”
我心里一咯噔,能让陈放心情这么沉重的状况,肯定不像是他说的这么轻描淡写。
“严重吗?”
“说不来,伤的肺,医院已经下了病危通知,具体情况还得等结果。”
“阿姨呢?”
“刚转到重症病房,有我那边的亲戚陪着,应该没问题。”
谢父是警界精英,本来这种事情是不需要他的,但哪个当警察的人能眼睁睁的看着无辜的人被攻击,所以率先冲了上去。
只是苦了陈放。
屋漏偏逢连夜雨,谢父为社会忙了一辈子结果还是出了事,阿姨也生死未卜。
陈放这个时候肯定需要有人陪着。
他太不容易了。
挂了电话,想了想还是在天枢的食堂做了几个菜拿保温桶装着,准备给陈放送过去。
肖和尚正巧推门而进,他这两天没有接任务,一整天都闲着,除了带我认认人也没干别的,但天枢内部向来没什么人,负责录入的人也被外派,我的初工作就被耽搁下来。
于是看我忙里忙外,疑惑道:“你这是去哪?”
我把陈放的事情给他说了,手上动作不停,小声道:“闻北一时半会回不来,我先不找她了,去看看我朋友,他出事儿了。”
肖和尚点头:“要我陪你吗?”
“不了。”反正我现在是自由人,也不用请假。
花了几个小时就到了白城中心,医院的的人不多,因为前段子爆发了感染病,都转去了新开的传染病医院,这里反而人少了,因而除了来回的几个坚守岗位的医护人员,基本没什么人。
倒是每个进出口守着几个真枪荷弹的兵哥。
病房就显得格外冷落。
电梯没有维修人员看护怕出事,已经停了,另一部医护人员通道的要卡才能开。
我气喘吁吁的走到五楼病房前,并没有看见陈放的人。
他有些无措,找了半天才看见一个路过的护士。
他拽住:“姐,这病房的人和看护去哪儿了,我是他朋友。”
医院难得来个生人,护士面露倦色,上下打量了他一遍,偏头看了看病房:“转到手术室了,主治医生家里人出了事,拖到今天才来,刚好赶上了,下楼往右走五十米就到了,挂的有牌子。”
“好,谢谢。”
我自己算得上狼狈,因为担心陈放,一路上小电驴风驰电掣的过来,头发都吹成了背头,衣服也跑的乱糟糟。
可见了手术室前面那个憔悴苍白的男人,他才觉得自己根本算不了什么。
陈放坐在外面的椅子上,怔怔的盯着手术室亮起的红灯,像是失了魂,从前精心打理的头发邋遢的搭在肩头,穿的睡衣,却配着皮鞋,一米八的大个就那么蜷缩着。
一点也没有行业精英的样子。
比上一次见他,精神状况更差了。
我走过去,把保温桶放在一边,坐在陈放旁边,发现他整个人的身体凉的吓人。
他没开口,过了大概五分钟,陈放才仿佛反应过来,慢吞吞的转头,取下眼镜擦了擦,又眯了眯眼。
勉强扯了个笑:“长岁你来了。”
我被他这个表情刺到,压下心里的酸楚,轻轻点了点头。
继而故作平常道:“吃饭了吗?”
他没有提谢父谢母,因为知道陈放现在最忧心的就是他们。
陈放摇头:“吃不下。”
“几天了?”我看他形销骨立,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像个纸片人。
可惜陈放没有回答,仍旧固执的盯着那扇门,我又慢条斯理的问了一遍。
他知道这个人表面都市精英做什么都很有条理,社交圈子广,其实最为冷情,也就在乎三个人,我和父母。
这下,三分之二的希望都按在了淤泥里。
陈放迷惘抬头:“两天?还是三天?我记不清了。”
我近乎强硬的把饭盒塞到他手里,抿唇:“你这样子给谁看,你爸你妈在里面生死不明,要是出来看见你这个样子还有心情恢复吗!赶紧,把饭吃了,我陪你等!”
可能是很少见我生气,陈放竟然笑了,有些恍惚。
“没事的,老陈那人命硬,老给我讲他年轻时候一个人深入敌营干翻了一窝点,那能折在这。”他拿起勺子喝了口汤,下一瞬间吐了出来,苦笑道:“不是我不想吃饭,是吃不下去。”
最后在我的逼问下,才告诉我这两天因为没胃口伤到了胃,很长一段时间会有厌食反应,摄入全靠葡萄糖和盐水。
具体情节再问他怎么也不肯说了。
我知道他的固执,没再劝,他也不善言辞,没见过这样子的陈放。
只能无言的陪着他等。
这一等,就到了晚上。
“医生说几个小时?”我看了看表,已经晚上八点了,离进手术室已经过了五个小时。
陈放:“没确定,里面就一个老教授和一个助手,其他人自己都忙不过来,医院哪还有人,再等等吧。”
时间过了这么久,又有我等着,陈放的情绪总算没有白天那么低落,还解释道:“现在这情况,人都自顾不暇,怎么有心情上班,这老教授就是老陈前几天救下的那个人,家里人,都没了。”
我知道他的意思,一时不知道接真巧还是节哀。
陈放搓了搓脸,呼出一口气,低声道:“对了,你去外地做什么?”
我不知道怎么跟他讲我最近的事情,如果如是说,他还可能以为我进了传销窝,这个紧要关头,不能再给他添麻烦了。
我斟酌片刻,还是说道:“最近找了份新工作,还是风水行当,不过是公务员铁饭碗,回来的时间就少了。”
陈放:“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就在做这个,我还说歪门邪道,现在能靠他吃饭,也挺好的,每个人的选择不一样,等老陈出院,我请你吃饭。”
这下沉重的气氛活跃许多,我偏头:“还吃饭,我看你等不到那时候就把自己饿死了,放心,这份工作不行的话我就回来开个算命摊,记得常来光顾啊。”
虽然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
我没想过做救世主,肖和尚说的昆仑之乱我也没亲眼见过,青龙和凤凰火也并非我所愿,加入天枢,不过是为了一个答案。
从进医院我就在想,苏闵和陈放一个接一个的出事,会不会和我的命格有关,克方圆三个字在这一刻已经显现了吗。
就算自己随遇而安,周围人还是逃不过痛苦。
既然有天枢这个线,又何必放在一边。
这么大个地方这么多能人,总有人能帮我找到换命之人,把这个垃圾的命格从我身上扔掉。
但这件事我有私心,我不能让沉浸痛苦中的陈放知道可能是自己的好友害得,更何况,连我自己也不确定。
我从口袋里摸了半天,掏出来个指甲片大的卡,纯黑色,有暗金色的花纹。
“我现在没办法陪你,但你一定要好好的,里面有八万块钱,是这些年我存下来的,我知道你没多少存款,先将就着用。”我说完补充道:“别拘谨,我这份工作一个月就一万多块钱,很快就回来了。”
他平常不爱存款,都是月光,父母的卡密他也不知道,他爸生命垂危还没醒,估计就是借来的钱,我也只能支援这一些了,是我全部的存款。
他自然不肯要:“别可怜我,兄弟我这点钱还是有的!”
“没看不起你,就当我借给你的不行?是兄弟就拿着!”
又来回推脱几次,以我的胜出为终。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呼应我们的心情,晚上并没有月亮,连星子也没有,城市亮起零星的灯火,无声又孤寂。
眼见着到了后半夜,谢父的病房门还是没有打开。
我揉了揉自己发麻的腿,准备活动一下再继续陪,却被陈放拉住。
陈放站起身拥抱了我一下:“你回去吧,我们下次见。”
好的,下次见,我这么在心里说道。
我们相拥的身影在昏黄的灯光下被拉成一条线,像是长夜里唯一的温暖。
但回到天枢几天以后,我得到消息,谢家父母双双亡故。
和苏闵与我一样,陈放也成了孤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