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深宫中的故事，恐怕比我想得还要多。
12
“东西送过去了？”清冷的太极殿内，萧迟晏突然开口。
“回陛下，送过去了。”
“嗯，”他仍是伏案疾书，头也未抬，“送过去了就好，退下吧。”
“陛下，”内侍仍似有话要说，“太子殿下那边……近日似乎有所动作。”
萧迟晏嗤笑了一声，笔下未停：“你先盯着吧，不妨给他点机会，朕倒要看看，他能掀起什么风浪。”
“是。”内侍顿了顿又道，“太……”
但他突然想起来，陛下似乎不爱听人唤太子妃，于是转了话头道，“娘娘那边……似乎也有些动作。”
“哦？”萧迟晏突然搁下朱笔，望着他道，“她在做什么？”
“娘娘……似乎在调查前太子妃。”
萧迟晏的脸上突然就浮现出温柔的笑意，还不算太笨。
过了一会儿，他再度执笔，“行了，朕知道了。”
“你们暗中继续盯着，不可叫娘娘发现了，必要的时候……助她一把。”
“助谁一把？”我一从窗外钻入殿中，便听到他说这四个字，不由发问。
内侍被我吓了一跳。
萧迟晏瞥了我一眼，然后对他说，“你先退下吧。”
“是。”内侍如蒙大赦，逃也似的走了。
不过片刻，他就收起了方才的笑，看上去又是冰冰冷冷的。
说来也奇怪，他越是对我冷冷淡淡、不可亵玩，我就越是忍不住想调戏他一两句。
我坐到案上，晃着脚与他对视，“都说男子无情，前一夜还是春风一度，第二天便形同陌路。如今看来，还真是如此。”
“但不应当啊，陛下，那一夜，明明你也曾动情不已。莫非……是消耗太大，如今体力不……”
话还没说完，萧迟晏突然低笑一声。
下一刻，他靠近我，无可挑剔的五官在眼前放大，薄唇轻启：
“茵茵，有没有人教过你，狠话别说太早，不然……哭着喊停也没用。”
不是吧……我在心中咋舌。
这居然是……萧迟晏，是从来清心寡欲快要羽化登仙的萧迟晏会说出来的话。
要是早知道睡他一次就这么有效，我早就动手了！
“东西拿到了？”
我正在思考要怎么反撩回去的时候，萧迟晏突然问我。
“嗯？哦……拿到了。”
“嗯，拿到就好。”他将下巴轻轻地搁在我的肩上，说话时有一股热气扑在肌肤上，逐渐晕染了我的全身。
我有点陌生的心悸，于是悄悄想退开半寸，但下一刻，他却好像察觉到了我的意图，大掌抚到我脊背上，贴着我往前按，是不容拒绝的强势。
“喜欢吗？”他又问。
我以为他问的还是那块凤玺，于是摇了摇头说，“不喜欢，这么轻易就到手了，还有什么意思。”
话音刚落，萧璟贴着我的手忽然缓缓松开了。
我立马意识到了不对劲，赶紧解释道：“我说的是凤玺，不是你！”
我坐直一看，他脸上的笑也淡了。
我于是又亲了亲他冰冰冷冷的唇：“你可是我好不容易抢来的，我怎么会轻易放手呢？”
他仍旧没什么反应，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萧迟晏，你别这样，我害怕。”
我扭头躲开他的眼神，这样的萧迟晏很让我陌生。他明明只是看着我，但却好像，下一秒就……要把我给吃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感受到他缓缓收紧了怀抱。
“你最好是。”
千万别放开我的手。
他在自己心里缓缓补充道。
13
萧迟晏的记忆开始得很早。
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任何东西只有争取才能得到。
就像母后临死之前买通钦天监，才有了传说中的天降异像，才有了传说中背负天命而生的皇太孙。
就像家族以性命威胁，逼得隐退多年的太傅太学收他为徒，才为他自小树立起堪比父皇的民间威望。
甚至……连他的皇位其实来得也不算干净。
一切东西，都要付出代价，才能得到结果。
这就是皇权，这就是后宫。
只有傻得不行的谢茵，才会一直将他当作宝贝，当作圣洁不可亵玩的仙子。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内心其实早已腐朽不堪。
玩弄权术，操纵人心，孤家寡人，才是他的最终宿命。
不过他唯一的良心，其实也给了她——
就是在无数次星辰向他奔来的时候，狠心推开她。
她很好，好到世间无人能敌。正因如此，远离他，才是保护她的最好方式。
但是萧迟晏万万没有想到，谢茵便是赤忱执着至此的一个人，她竟然能为了他，违抗父命，偷偷跑到北疆，歼灭匈奴，为他保家卫国。
那一刻，萧迟晏孤独了千万年的心终于开始相信，或许，天上真的有一颗星辰是为他而来的。
于是，得胜归来的那一日，在太极殿上，当着她的父兄和文武百官，他问她，想要什么。
他想，如果她要做皇后，他一定会笑着答应，然后一辈子将她呵护得很好。
可是没想到，她说她要做太子妃。
她说她要做别人的妻。
那一刻，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你，你说你要什么？”
“陛下，我想做太子妃。”
那一刻，他心中所有侥幸，消失殆尽，他所有堪堪触碰到的光亮和希望，也化为了乌有。
内心所有的丑陋、不堪在疯狂嘶吼，拉扯。
尽管如此，他依旧笑着说了好。
一颗被珍藏在心中这么多年的星星，他怎么忍心拒绝呢？
此生只要是她想要的，他恐怕再也无法拒绝。
哪怕，是他的命。
幸好，上天待他不薄。
他终于还是等到了她。
萧迟晏拨开她被汗浸湿了的发丝，无声地笑了。
谢茵总说只有她一个人在动心。
但原来，他们之间，其实一直是他更离不开她。
14
“勒痕？”
听到采青的调查结果，我的心不由一惊。
“确定没有错？”
“千真万确。”采青笃定道，“奴婢多方打听，才找到了昔日为前太子妃入殓的姑姑。听说……”
“听说什么？”
“听说这姑姑出宫之后，还曾差点遭遇山匪劫杀，幸好得了高人指点，才化险为夷。也正是因此，奴婢等找人很是废了一番功夫。”
采青和我留在府中的女兵，都是自小练就的侦查本领，其中不少还在沙场上摸爬滚打过。
既然是她们得到的结果，十有八九不会有错。
勒痕……那就是他杀。
在这宫中，这样明目张胆地杀害一个活人，普天之下，能做出此事的也不过两人。
只是不知究竟是哪一个，又是为了什么。
我敛了敛神色。
“行了，这件事你们别继续查下去了，以免打草惊蛇。恐怕宫外也查不出什么了，我这边看看有什么突破吧。”
“是。”
“查什么？”萧璟自殿外而入，笑着问道。
我被他吓了一跳。
“没什么，”我拉着他到一边坐下，“不过是春狩那些事嘛，底下人办事实在算不得机灵，去年的仪仗竟还要我自己去内务府查。”
不知道为什么，我下意识地不想让萧璟知道我正在调查这件事。
直觉告诉我，他可能知情，并且不想让我知道。
甚至……很有可能就是他亲手所为。
“底下人办事不力就换一个人办，事事亲力亲为，小心累着自己。”
萧璟似乎并未起疑，笑着递给我了一杯茶。
“你还说我呢，”我在他身旁坐下，“你最近才是忙得脚不沾地，怎么，最近朝中事情很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