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一年,玄姬再次回到出生长大的地方。皇宫仍矗立此处,饱经千百年的风霜,威严不改。又有谁能料到,去年今日,正是天子大寿,而如今,却斯人已逝。
太庙庄严的大钟被敲动,一声一声,响彻整个皇城。文武百官,诸侯将相,齐聚于台阶两旁。而新皇新后并肩而立,拾级而上,直至走上高台,面朝着肃穆的太庙,叩首长拜。众人紧随其后,敬跪列祖列宗。
玄姬站在夙彧身侧,只觉得秋风萧瑟,连带着迷了她的眼睛。礼官念着冗长的字句,皆从她的耳边溜过。
她冷眼看着旁人为先皇悲泣,为新帝高歌,仿佛芸芸众生演了一出极致滑稽的戏。
他们惺惺作态,可又有几人知道,先皇未死,而新帝早已等久了今天的来临?
繁复的礼节仪式一直到正午才结束。众人立在大殿之外,亲眼见证了新皇的登基。
从长长的阶梯上慢慢步下,玄姬抚着额头,却觉得一阵眩晕,脚踩险些踩空,幸好旁人伸手将她扶住,她以为是哪位诸侯,随口道了一句:“多谢”,却看到明琛微笑着看着她。
他今日穿着厚重华丽的龙袍,似乎已褪去了少年的青涩,已然是天子气派。
今日场合不容二人再叙兄妹情谊,她冲着他点了点头,仿佛刚才一切并无异样。
而夙彧仍静默地走着,真的不曾察觉这一切。她窥视着他的侧颜,是在念着他的珍兮,他的伏琼,还是他的柳淑仪?
二人回到诸侯们暂居的北苑,月瑟已备好了热茶,递到他们面前。
“苒絮,给本宫捶捶肩膀。”站了那么久,她感觉浑身都不太自在。
“是。”苒絮遵命上前。
夙彧饮了一口热茶,正欲寻个话题和她说,却见玄姬根本看也不看他一眼。
有些人近在眼前,却又远在天边。说得就是他们彼此之间吧。
正当屋子里陷入诡异的沉默,却是玄姬先开了口:“你什么时候找皇兄说那件事?”
“明日是陛下第一次以皇帝的身份上朝,所有诸侯也会参见,到时候孤便向他提出请求。”
玄姬抿着嘴唇,明日的早朝对于皇兄来说意义非凡,又是众藩王都会在场的场合,夙彧是咬定了皇兄不会拒绝他的请求啊……
夙彧见她不语,问道:“王后怎么了?”
“没什么,既然大王已经想好了,那妾也没什么可说的。”
夙彧知道她不情愿,但见她确也妥协,便也放下心来。
“能回宫的机会不多,妾出去走走。”见夙彧颔首,她站起身来,叫上苒絮,推门而出。
苒絮紧跟在她身后,“娘娘,难道真的要让昭仪被加封为侧后吗?咱们要不要先去找太子、啊不,去找皇帝陛下,让他不要同意此事啊。”
玄姬摇着头,“这不是叫皇兄拒绝这么容易的事情。明日是皇兄第一次以皇帝身份上朝,当着文武百官和那么多诸侯的面,若是驳回了夙彧的请求,既是让夙彧难堪,也是让本宫丢了面子啊。”
“那可怎么办?”苒絮一脸着急的模样。
“这件事,只有让夙彧自己放弃才行。”
苒絮看着玄姬的神情,知道她心里已经有了主意,然而仍然有些担忧。
漫无目的地走在熟悉的宫径之上,玄姬亦是有些心神不宁,却忽然听到个男人声音:“赵王后殿下?”
她抬头,却看到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是东离王殿下呀。”
二人互相行了平礼,玄姬看到他的身后似乎站着一个躲闪的身影。
东离王有些不悦地回头,“伏俞,怎么回事,见了王后还不行礼?”
“无妨。”玄姬轻轻笑着,竭力克制着自己不去看那在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面孔。
伏俞仍然被东离王给拉到身前,“王后安。”他清清冷冷地说着。
玄姬能够感觉得到,现在的伏俞已经不是那个平和投入地在她面前抚琴的伏俞了,他变了……就如同珍兮也不再是以前那个善良烂漫的珍兮。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她——然而她非但不后悔,反而乐见其成。
东离王一脸笑意,“哎呀,王后殿下见谅,我这两个孩子都是一样的不懂事。说起来伏琼在赵国还好吗,有没有给您惹什么麻烦?”
“没有,伏琼她很合大王的心意,如今宫里的恩宠她也是头一份的。往后的日子,本宫会竭力照顾好她,殿下不必担心。”
“哎呀,有王后殿下您这句话,我也就放心啦!哈哈哈哈,也许伏琼那丫头还真没说错,赵王就是她的良人啊!以后您和赵王殿下也可以带上伏琼来东离做客,我绝对欢迎,哈哈哈!”东离王爽朗地大笑起来。
玄姬勾起嘴角,“多谢殿下的好意。说起来明年晖月长公主也要及笄了,到时候便会嫁到东离国去。她是本宫最亲的妹妹,还请殿下与王子好好待她。”
东离王点点头,“殿下说得哪里的话,能求娶到长公主那是咱们东离的福分,自然会是当成天底下最好的宝贝捧着的,您可就放心吧!”
玄姬似乎被他逗笑了。
而伏俞脸上也笑了。
然而她心里很清楚,此时此刻,他们二人的笑容是同样的虚假。
夜幕降下,新皇在金銮殿宴请群臣诸侯,夙彧和玄姬自然也按时入席。
新皇和新后坐在高位上,接受着众人的仰望。从太子到天子,虽然地位已是无上的尊贵,但也意味着所要背负的一切也更沉重。
诸侯们依次上前见礼,虽然赵国强盛,但因夙彧辈分最低,因此排在最后的位置。
“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臣妾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二人重复着之前的藩王已经说过数次的话语,恭敬地拜倒在地上。
明琛虽然面容平和,但却已给人一种不怒自威之感。一直到玄姬上前时,眼底才终于有了些许的笑意,“免礼。”
“谢陛下。”
“谢……啊!”玄姬的话停在嘴边,却突然痛呼了一声,整个身子都跪伏了下去。
在场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错愕的神情。
“玄姬?”
没有一丝回应,她已然昏厥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