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我被罚跪的事情终究还是传回了府。
父亲恼我又丢了人。
说若非我婚期在近,定要将我送回别庄去。
但即便没去别庄,我也被父亲勒令在自己的院子闭门思过,婚期到来之前不得再出院门半步。
我想,这样也不错,正好能眼不见为净。
可次日。
就像不愿放过我似的,秦琛又带着童芷瑶上门了。
世子与准世子妃到访。
饶是我再不情愿,也不得不扫榻相迎。
秦琛长身玉立在檐下,童芷瑶独自走进我的屋子,她巧笑嫣然。
「琛郎终归已经与我定亲,不好再进方小姐闺房,方小姐应当不会在意吧?」
我摇摇头:「应该的。」
可脑中浮现的,却是四年前秦琛趁夜前来,立在我窗外时那句固执的。
「待我来日能娶你了,再来将你闺房里里外外都看个清楚。」
童芷瑶掩唇笑了声。
重提昨日之事。
「昨日是我考虑不周,连累方小姐被罚跪,膝盖可有大碍?」
她从怀中拿出一支乳白瓷瓶:「这是我爹当年用过的金疮药,很是珍贵,就当是我给方小姐的赔罪之礼吧。」
嘴上说着体贴入微的话,看向我的眼神却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与挑衅。
我不欲与她计较,收下金疮药,温声道谢。
「有劳童小姐挂怀。」
13。
借着送金疮药,童芷瑶又说起她与秦琛的事。
甜蜜地细数秦琛对她的好。
讲秦琛如何发誓要与她执手白头。
讲秦琛如何一掷千金,只为她能安静的赏花看灯。
讲为了娶她,秦琛如何与长公主对峙。
讲秦琛对她情根深种。
讲秦琛对她捧在手心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我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敷衍的应了一声又一声。
终了。
童芷瑶拿出金镶玉的同心结,娇羞道:「这是长公主亲手送给我的,说希望我和琛郎能一辈子同心不离。」
她眉梢眼角皆是笑意,促狭地催促我。
「如今我也算得偿所愿,希望方小姐也能尽早觅得良人。」
我应下:「一定。」
我没胡说。
送嫁的队伍两天后就要启程了。
童芷瑶一副欢欣雀跃地模样扭头对窗外的秦琛说:「琛郎,来日方小姐出嫁,咱们千万得备一份厚礼,才对得起你们的兄妹情谊。」
窗外的秦琛沉默良久,意味不明回了句。
「嫁娶一事何其重要,方小姐不必急于一时。」
看着他空无一物的腰封,我终是忍不住。
「臣女私事,不劳世子挂心。」
童芷瑶终于炫耀够了。
我将人送出屋门,看着童芷瑶挽上秦琛的手臂,亲密地将头倚在秦琛肩上,看着秦琛垂眸望向她时,眼中满到几乎溢出来的柔情蜜意。
果然天造地设。
14。
本以为,童芷瑶来炫耀过后,我就能安稳等着出嫁了。
出行前一日。
来势汹汹的羽林军闯进尚书府,还径直进了我的院子。
羽林军统领冷声道。
「童将军留在童小姐处的虎符不见了,她说昨日只来过你这里,烦请方小姐尽快交出来,否定将以谋逆罪论处!」
我死死拉住要上前分辨的碧溪,尽量沉着道。
「臣女并未见过什么虎符,将军若不信,只管命人去搜便是。」
闻言,羽林军统领长臂一挥。
我院中被翻了个一片狼藉。
「禀将军,没有。」
不知从哪生出的胆量,我冷冷睨住脸色铁青的羽林军统领。
没来得及说话,两道人前一前一后冲了进来。
童芷瑶哭得梨花带雨扯住我衣袖。
「方小姐,就算你不喜我与琛郎的婚事,也不该如此害我啊,那是父亲千叮咛万嘱咐要交给圣人的东西,若是遗失,与欺君无异啊!」
秦琛上前拦住童芷瑶的肩膀,后者靠在他怀里抽抽噎噎地哭着。
目光自满院红色上扫过,秦琛脸上划过疑虑。
但下一刻他便凝住我,沉着脸道。
「方若若,把虎符交出来。」
我难以置信看住他,未曾想,他竟会疑我至此。
见我不说话,他又不耐烦道:「我与芷瑶是圣人赐婚,你纵使胡闹也该有个限度,只要你现在把虎符交出来,我可以向圣人求情不治你的罪。」
滔天的委屈席卷而来,我红着眼与他对视,强忍哽咽道。
「原来我在你眼中,就是这样一个自私自利不顾大局的人?」
飞快抹去即将掉下的眼泪,我再不看秦琛一眼。
「既如此,我也没什么好,你既不信我,只管让他们继续去搜便是。」
秦琛盯着我看了良久。
最终,他抬手一指,说:「方若若床下一个暗格,虎符应该在那里,烦请将军命人搜查一二。」
我不信他不知道对于未出阁的女子而言,闺房是如何要紧的地方。
可现在,只因童芷瑶的几滴泪,他不仅疑我至此,还要让羽林军去搜我的闺房。
耳边再次响起秦琛的信誓旦旦。
「若若放心,有我在,定不会叫任何人欺负了你。」
言犹在耳,却早已物是人非。
15。
十几个羽林军一股脑冲进去。
我眼睁睁看着自己房里的东西被他们随手扫在地上,看着床上被褥被扔到地上,被人踩出无数脚印,看着他们掀起我的床板,将里面的东西尽数翻出。
终了,羽林军折返回禀:「世子爷,没有。」
秦琛只随意扫了眼我被折腾到不成样子了闺房,毫无歉意道。
「事出从急,你回头拟个单子出来,我命人原样买来给你。」
「不敢。」
我冷声道,秦琛蹙眉看向我,眼神似有不悦。
女儿家的闺房,可不是他一句「原样买来」就能弥补的。
「世子爷日理万机,此等小事不劳您费心。」
反正明日之后。
我就要远去岭南,此生都不会再回来了。
碧溪愤愤盯住秦琛,语速极快道:「世不愧是世子爷,果然财大气粗,可东西能赔,我们小姐的名声你赔得了吗?若非小姐已定下——」
「碧溪!」
我及时喝止了碧溪的话,成婚一事,就不必让秦琛知晓了。
何况羽林军就在这里,秦琛若有心计较,碧溪那番话怕是不死都要脱层皮。
秦琛拧眉看向碧溪,仿佛在思考她那未出口的后半截话,究竟是什么。
就在此事。
一个丫鬟急匆匆跑了进来,高呼。
「小姐!世子!虎符找到了,在昨日世子陪小姐去上香的云来寺找到了!」
16。
童芷瑶闻言猝然放声痛哭。
「对不起方小姐,是我心太急乱了方寸,这才告诉羽林军只来过你这里……」
羽林军统领则只丢下句「对不住」,就带人离开去拿回虎符了。
秦琛深深看了眼童芷瑶。
眼底一片清明。
我明白了,他从头到尾,都知道虎符根本不在我这里。
可他还是纵着童芷瑶报了羽林军,由着羽林军将我的院子、闺房搜了天翻地覆。
总算歇了哭声的童芷瑶,由秦琛陪着回家去了。
只在出门前,附到我耳边轻声说了句。
「当年你弄碎琛郎送我的镯子,我先让你被曲贵妃罚跪,又让人毁了你的院子,如此,也算扯平了。」
「若你以后再敢纠缠琛郎,我必不会再放过你!」
我知道以秦琛的耳力,定是听到她的这番话。
可秦琛依旧无动于衷。
是啊,这才是他珍之爱之的女子,他又怎么会为了对方只「小小」为难了我几次,就与对方动怒呢?
恰逢碧溪抱着那件唯一没被损毁的嫁衣出来。
秦琛有些讶异地挑了下眉,却对碧溪说:「是碧溪要出嫁了吗?恭喜。」
碧溪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懒得理会他。
待两人离开。
我叫来府中小厮丫鬟,将院子收拾妥当,至于那间闺房,反正只剩一夜,也没什么再收拾的必要了。
转天。
我带着碧溪,还有装车的三十六抬嫁妆,跪别父母启程前往岭南。
16。
京城地处北方,常年干燥。
岭南却潮湿。
刚到没多久我就病了一场。
跟来的下人全都人生地不熟,还是我那未婚夫听闻我病倒,忙不迭派人请了大夫来,这才让我转危为安。
原以为父亲急着要我嫁人,哪怕母亲说了对方人品贵重,我也只当是在应付我。
可成亲后才知。
夫君温柔体贴,公爹婆母待我视若己出。
日子反倒比在京城时快活了不止多少倍。
就连碧溪,也没几日便姑爷长姑爷短的对夫君夸赞个没完了。
程家是远离朝堂的商贾之家。
一次碧溪无意中说漏嘴,夫君和公爹婆母知晓了我待字闺中是最爱舞枪弄棒。
原以为又要像在家那样被斥责。
可没有,不仅没有,婆母还煞有介事地让我教她拳脚。
夫君与公爹非但没阻止,反而还乐见其成。
每当我与婆母在院子里连拳脚时。
夫君与公爹便含笑守在一旁,为我们端茶倒水。
起初我也曾心怀忐忑地问夫君:「你不觉得我这样不够贤淑吗?」
夫君阔然一笑,直言不讳道。
「我反倒觉得,你这样比那些走三步都要喘十口气的夫人们要好得多。」
我怔然望住他,在他受宠若惊的表情中,将脸贴进他胸口。
轻声同他说:「夫君,谢谢你。」
17。
本以为此生不会再见的人,只过了几个月便又见到了。
春寒料峭,大婚在即。
秦琛却漏夜前来,将程府大门砸得震天响。
来报的小厮苦着脸道:「少夫人,那人说要见你。」
我心下惴惴不敢去看夫君。
唯恐在他眼中看到怀疑。
夫君却在这时搂住了我,温声道:「去吧,总要和过去彻底告个别。」
原来,他一早就知道过去那些年与秦琛的纠葛。
我由碧溪抚着出来。
身后跟着两个掌灯的丫鬟。
「若若!」
秦琛双眼通红,咬着牙似是声声泣血地问。
「你怎么能嫁人!你怎么能不等我!」
我细细看过他的眉梢眼角,曾几何时那样令我魂牵梦绕的心上人,如今再不能引起我的任何旖念。
「许久不见,世子可还好?」
只是寻常一句寒暄,却叫他抓住了话头。
「不好!眼见你嫁了人,我如何还能好!」
「若若你说过的,你要嫁的人是我,你怎么能不信守承诺!你怎么能嫁给别人!」
明明是他先背叛,如今竟来指责我。
「世子记茬了,不是民妇不守信,是世子与童小姐两情相悦情比金坚。」
「世子,」我提醒他:「你与童小姐可是圣人赐婚。」
更遑论这赐婚,还是他自己求来的。
一语落地。
秦琛眼中泛起痛苦之色。
18。
良久,秦琛又开了口。
「若若,你可愿随我回去?」
我继续提醒他:「世子如今该唤我程少夫人才是。」
至于他的问题。
早在他当众弃我而去,早在他消失三年再次出现后却求娶童芷瑶,早在他漠然看着我被曲贵妃罚跪,早在他纵容童芷瑶陷害我,早在他任由羽林军践踏我的院子时。
答案就已经不言而喻了。
「什么程少夫人!」秦琛发狂似的吼道:「你才不是什么见鬼程少夫人!」
他的双眼好像要流下血泪般将我一瞬不瞬的盯住,喃喃着。
「你该嫁给我,你该是我的世子妃……」
「世子慎言!」
我严厉地喝止他。
分明是他背叛在先,怎的现下反倒才成了那个负心之人?
秦琛往日总是或淡漠、或恣意的眉眼间,此时只剩痛苦之色。
「若若,我知道你是气我要跟别人成婚,才跟我赌气嫁了人,可你、你要信我,我娶童芷瑶是有苦衷的!」
他往前迈了一步,碧溪立刻警惕地拦在我身前。
秦琛怔然片刻,忽地悲怆道。
「当日我还当要嫁人的碧溪,没想到、没想到……」
我沉声道:「多谢世子前来探望,但你与童小姐大婚在即,理当陪伴在她左右才是。」
秦琛表情痛苦地摇摇头:「不,不是这样的,若若你相信我,我不喜欢她,也从始至终从未真要娶她,我想娶、想相守一生的的人,一直都只有你一个啊!」
话不投机又天寒露重。
我实在懒得再同他再次啰嗦,只留下一句。
「民妇夫君爱我敬我,公爹婆母亦细心宽宥,民妇现在很幸福,烦请世子自重。」
说完,我径直转身回到院中。
19。
「若若!」
秦琛还想来追,扶着我的碧溪忽然转身冲到他面前。
「世子莫不是忘了,只因你薄情寡性,叫我家小姐被外人奚落嘲笑,还被你那好未婚妻几次三番陷害!世子还是快些走吧,我们这种升斗小民,可惹不起您哪位世子妃!」
痛快骂完人,碧溪才回到我身边。
大门关上。
秦琛不依不饶地在外面吼道:「若若,你信我,我定会回来找你的!」
我满心失望,脚步没有丝毫停滞地回了屋。
房中,夫君正调整铜盆中银碳的位置。
见我回来,只温柔一笑,全然不提与秦琛有关的事。
我主动道:「夫君不问问嘛?」
沉默半晌,夫君忽地叹了口气,说。
「我不敢问。」
我诧异看他,夫君苦笑道:「你与邕王世子的事,早在议亲时,你父亲便告之与我了,我知你心悦他数年,因为他有了婚约才同意与我的婚事。」
他低下头去不看我,只平静地说着。
「如今他来找你,我很怕……你会跟他走……」
没想到夫君会这样说,我心下又酸又暖。
下一刻。
我投入他怀中,眷恋着同他说:「别怕,我不会同他走。」
与我而言。
身旁之人才是我要相伴白首的人。
20。
原以为上次一别,我与秦琛此生都会不复相见。
没想到。
处暑来临之际,朝中便出了三件大事。
一是大婚当日秦琛忽然一反常态拒不成婚。
二是当年童将军名为战死前曾命人送回血书,说朝中有重臣里通外贼,意欲窃国,满朝十数名名包括父亲在内的重臣,皆在圣人怀疑名单之内。
三是当朝宰相通敌叛国,被抄家灭族。
秦琛之所以与童芷瑶虚与委蛇,便是想拿到童将军暗中命人送回府上的那份名单。
而那份名单,就藏在童将军留下的那枚虎符之中。
父亲来信说。
幸得秦琛卧薪尝胆数月,才总算拿到宰相通敌罪证,保下了其它无辜之人。
这些无辜之人当众,自是也有我父亲。
父亲还说,直至宰相入狱他才知晓。
当初秦琛之所以要与童芷瑶成亲,只因童芷瑶用打开虎符的办法相要挟,逼得他不得不娶。
可后来秦琛一朝悔婚,这才铤而走险去调查宰相,幸得长公主与邕王相助,终在险象环生下,拿到了对方的罪证。
看完父亲来信,我怅然若失。
原来如此。
竟是如此。
21。
时隔几个月再见秦琛。
他憔悴了许多,站在我面前时满面风霜。
为让了夫君安心。
我最终选择在程家所开的酒楼中与他见这最后一面。
看到我来,秦琛起身时,急切到撞翻了桌上茶杯。
「若若!」
他激动地望着我:「京城安全了,你随我回去吧!」
我不回应,一言不发在他面前坐下。
秦琛旋即怔住,也坐了下来。
「世子上次来去匆匆,想必未能好好领略一番此地特色,此番世子若能多留几次,不妨出去走走,虽不如京城繁华,岭南却也别有意趣。」
秦琛慌了,他蹙眉看住我,跃跃欲试想来拉我的手。
「若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
「世子。」
我沉静地看住他,继续道:「我很喜欢岭南,这里的人,这里的风景,这里的食物,我都非常喜欢。」
秦琛惶然对上我的目光,但只片刻,他便颓然塌下了肩膀。
他问我。
「若若,你真的不喜欢我了,对吗?」
在他沉重的目光下,我坦然点头,告诉他。
「对,秦琛,我早就不喜欢你了。」
「可是,可是……」
秦琛倏地红了眼,他哽咽着:「我真的是不得已……」
22。
「秦琛,童小姐还好吗?」
望向窗外云卷云舒,我忽地想起了那个故人。
秦琛嘴唇翳动,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
「我和童芷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她在一起,只是为了能拿到那个名单,若若,你要信我,我——」
「我知道,」我淡淡开口:「父亲给我写过信了,也多亏有你,方家才能逃过一劫。」
「那……」他急迫地盯着我,似有千言万语。
我微微叹了一声。
「可是秦琛,你明明可以告诉我这些事,我是没读过什么书,但是非大局我还是懂的,但你没有,在你选择隐瞒我时,就已经将我排除在你最信任的人之外了。」
至于后来发生的种种,也不必再提。
我为了秦琛悸动过得那颗心。
最终也被他亲手打碎,碾成粉末。
秦琛苍白的解释着:「若若,我只是不想你担心,不想你有危险……」
我笑着摇摇头。
「无所谓了秦琛,我们已经错过了。」
「你那样大张旗鼓求陛下赐婚,又在成婚当日悔婚,秦琛,你可想过童小姐该如何自处?」
秦琛张了张嘴,许久都没能发出声音。
「既已负了我,就别再负了她。」
往事如烟,在夫君和公婆的关怀下,我对京中种种早已放下,得知秦琛用心后,再想到童芷瑶时,只觉得她可怜。
秦琛尤未放弃。
无奈,我只能将那件本不欲告诉他的事情说出来。
「秦琛,」我望住他,一字一句:「我有身孕了。」
话音落下。
我看着秦琛的双眼,由明亮如辉,落一片死寂。
23。
平静了两个月后,我忽然收到了长公主的亲笔信。
看完她的来信。
我捏捏眉心长叹一声。
原来那日秦琛在我这里碰壁回京后,便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开始处处跟童芷瑶,跟当日搜查过我院子的羽林军统领作对。
时间一长,圣人便是再喜欢这个小辈,也开始对他新生厌烦。
当然这些还都是小事。
最要命的是,某日秦琛忽然发了疯似的押着童芷瑶入宫,要让她在当初曲贵妃举办曲水流觞的院子里跪足一个时辰。
童芷瑶又惊又怒,当即大喊,朝中通敌叛国之人远不止宰相一人,若秦琛继续如此欺辱于她,她便立刻带着剩下的名单自尽。
先前小打小闹圣人都不在意,至此确实真的动了怒。
童芷瑶还放话,只要秦琛答应娶她,她才愿意将那名单交出来。
秦琛却不送松口。
长公主在信中说,圣人已经彻底恼了秦琛,若他十日之内还不松口,就要以欺君罪来治他了!
长公主在心中求我。
「方小姐,救救琛儿。」
到底一条人命,哪怕我再不愿和秦琛有任何瓜葛,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
于是我对夫君说:「夫君,我要回京。」
24。
第十天,马车总算抵达京城。
家都来不及回,我直接命小厮将马车赶去了将军府。
不出所料,将军府外有羽林军把守。
还是个老熟人,先前带兵去搜我院子的那位将军,我开门见山。
「将军,我能拿到名单。」
羽林军放我进了将军府。
时隔将近一年,我再次见到了童芷瑶,如今的她,与当初简直判若两人。
她消瘦许多,原本合身的衣裙变得肥大。
娇艳的面庞也变得枯黄消瘦,那还有半点当初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的模样。
「童小姐。」
我喊了她一声。
童芷瑶倏地扭头看了过来,眼中厌恶袒露无疑。
碧溪护在我身边,警惕地把人盯住。
童芷瑶咬牙切齿道:「方若若,你竟然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我笑笑,浑不在意她的凶狠,上前在她面前坐下。
「为何不敢?时移世易,我如今虽只是个商贾之妇,你却成了个阶下囚。」
我接着问她。
「事到如今,为何还要嫁给秦琛?」
童芷瑶冷笑一声,恶狠狠道:「他这样欺我辱我负我,我就要下半辈子都缠着他,让他这辈子都家宅不宁!」
「那你呢?」
我又问。
童芷瑶怔了一瞬,很快回过神来,神情依旧尖酸。
「方若若,我知道你现在过得好,但少在我面前显摆,反正我也是个将死之人,再不走,信不信我拉你当个垫背!」
碧溪立刻急了,拽着我就要离开。
我却看得出来,面前的女子不过绣花枕头。
「童芷瑶,你当真想为了一口气,赔上自己的往后余生吗?既然已经知道秦琛绝非两人,又何苦执迷于他。」
她怔住了。
不知过了多久,两行清泪蜿蜒下。
25。
把名单交给羽林军后,我又马不停蹄去了长公主府。
得知我拿到名单。
长公主流着泪,一遍遍向我道谢。
再见秦琛,他比之前还要憔悴。
「秦琛。」
隔着大半个花园,我喊了他一声。
正望着不知哪里怔怔出神的秦琛倏地回神,他望着我,眼中似有千言万语。
我走近告诉他:「名单已经交给圣人了。」
秦琛刚要说话,却在目光触及到我隆起的肚子时,又沉默了下来。
不管他在想什么,我继续道。
「童芷瑶托我转告你,她不会强求你娶她了,与其变成一对怨偶,为了得到你她已经变了太多,现在,她要做回从前那个心无城府,无忧无虑的童芷瑶。」
秦琛眼神灰败,恍然点了点头。
片刻,他哑声道。
「多谢你,还愿意为了我走这一遭。」
「不止为了你,也为了童芷瑶。」
我看着他,因为也曾经历过那般摧心剖肝的岁月,我便希望世上越少女子为情所伤越好。
无论那个女子是谁。
「秦琛。」
我最后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我要走了,没什么意外的话,此生都不会再踏足京城,我的夫君待我很好,我现在很幸福很满足,希望你能如此。」
说完,我转身向外走去。
身后传来秦琛的声音。
「若若!程少夫人,」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叫我,大约也是最后一次:「你要一辈子都像现在这样幸福满足。」
我没回头没出声,只在心头默默应了句:会的。
走出公主府,看到正站在马车边耐心等着我的夫君。
我快走几步去到他身边,眷恋地依偎在他怀中。
夫君笑了声,问我:「娘子既累了,那咱们明日再去拜见岳父岳母。」
我捏了下他的耳垂,装出凶巴巴的样子。
「不怕他们怪罪?」
夫君昂然一笑,紧紧将我搂住。
「不怕,只要娘子还在我身边,我就什么都不怕。」
好,那就成全你。
我们会岁岁朝朝,一直一直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