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我上山来,主要还是跟阿奶说“刀疤”的事。
刀疤死于骨族的秘法,但张先生还能够感受到“刀疤的存在”。
张先生担心:长此以往,刀疤变成的东西会对我不利。
这种事,谁也说不清楚。
阿奶将我当作亲孙子一般,每次去都是杀羊祭祀大蛇神,让我吃羊脖子肉。
吃羊脖子肉,是骨族待客的最高礼节。
给我吃祭祀过的羊脖子肉,那就是最高礼节中的最高礼节。
在骨族高寨之中,除我之外,只有骨族阿骨打有资格享受这个待遇。
阿奶不会说汉话,全程都是阿勒邱在旁边翻译。
我将刀疤的事情说了,阿奶没有任何表示,她让我先吃饭。
骨头是他们与神明沟通的方式。
我啃过的羊脖子骨头被扔进火焰里,烟雾升腾了上来,骨族阿奶在念咒语。
整个三角房子里面都弥漫着烟雾。
在烟雾之中,阿奶突然伸手出去抓住了一只飞蛾。
她说了一句骨族话,阿勒邱在一旁翻译:“阿哥,你来看,是不是那个浑蛋?”
我惊疑地走了过去,看向了在骨族阿奶手中挣扎的一只飞蛾。
灰黑色的大头飞蛾,在脑袋上有着一条像是疤痕一样的条纹。
说起来特别奇怪,我真就觉得那只飞蛾的模样和刀疤非常像。
那条纹就是刀疤额头上的刀疤,甚至飞蛾还表现出来一副狂妄的模样。
“像,像,非常像!”我连忙说。
阿奶笑了,随后阿勒邱翻译阿奶的话:“就是那个浑蛋了!”
说完阿奶一把将飞蛾扔进火炭之中,我就听见了吱吱吱的怪叫声。
在恍惚之间,我仿佛听到了一个人的惨叫声。
阿勒邱继续翻译阿奶的话,“不知死活的浑蛋玩意,一路跟着你来了……”
一路跟着我?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往身后看去,身后什么也没有,但我有一种脊背发凉的感觉。
阿奶笑了,阿勒邱就翻译阿奶的话,“以后它就是一堆灰了,什么也没有了……”
说来也是奇怪,从此之后我真就再没有梦到过刀疤这个混账玩意!
阿奶还在我啃骨头的羊脖子骨头烟雾里面看到了,我对陈龙动手脚。
阿勒邱翻译阿奶的话,她说,陈龙这个名字有大蛇神的影子,他们不能帮助我了。但是,我们做的事是有效果的,只是要等一场大火。
我不明白等一场大火是什么意思,但我知道阿奶说过的话一定会实现!
我非常感谢阿奶。端起酒和阿奶碰杯,阿奶也非常高兴。
我离开的时候,阿奶还坐着她山羊托着的类似轿子一样的交通工具送我上车下山。
阿奶如同枯树皮一样鸡爪子一般的手,拉着我的手,然后伸出手指在她的嘴里绕了一圈,用沾了她口水的手指,在我的头顶上抚摸了一圈。
以往的时候,阿奶都不会送我到寨子门口的,但这一次是例外。
那也是我最后一次见到阿奶。
我猜测,阿奶大概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死期,因此她最后送我一程。
我应该能够猜测到,但是我当时没有去细想。
我还跟阿奶说,下次我再来,我给阿奶带一点江丽市那边的自酿酒,是用一种蘑菇酿造的酒,颜色像是血一样,非常好喝。
阿奶是很喜欢喝酒的,但基本都只是喝高寨村里自己酿造的苞谷酒,酒是绝对的纯粮酿造,但酿造的技术我不敢恭维。
仅仅只是能喝而已!
可是阿奶没有喝上我给她带的酒。
我再次去骨族高寨的时候,阿奶已经走了,被送到了骨族的祭祀台。
阿奶会被各种微生物、虫子、鸟类吃得只剩下几块骨头,然后她的骨头会回到村子里来,被挂在墙壁上。
骨族没有葬礼,人死后就由最亲近的人背到祭祀台上放好就行。
因此,也就没有人通知我阿奶的死讯。
我听到阿奶死了,眼泪就忍不住了,满脑子都是阿奶那张皱纹满布犹如核桃壳一般的脸,笑起来眼睛几乎淹没在皱纹之中。
阿奶早没有了牙齿,吃肉几乎是囫囵吞下去,但顿顿要酒肉相伴。
她是高寿的,按照骨族对阿骨打的记录,阿奶死的时候至少是九十一岁了。
阿勒邱见我哭就对我说,“阿哥不哭,阿奶没有走……”
我使劲点头,可是眼泪还是止不住。
让我觉得奇怪的是,阿奶走了之后,我没有一次梦到过她。
按照我们的传统,如果阿奶对我有牵挂,她就会到梦里面来看我。
但骨族的传统不是,他们的亡人选择的是陪伴,他们的阿骨打可以随时与骨族的亡人沟通。
后来,我弟弟坐在轮椅上成为了骨族的阿蚩尤,接任“阿骨打”的职位,他无师自通一般地学会了骨族的预言,然后经常和阿奶沟通,请示阿奶如何正确运用骨族的秘术……
阿勒邱没有能够接任“阿骨打”的职位,她所养的“虫”一条小红蛇就自己跳入火焰中完成了自焚。
我的弟弟“阿蚩尤”,或者说他已经不是我的弟弟,而是骨族的一员,他这是获得一只金丝雀一般的小鸟成为他的“虫”……
在我弟弟成为骨族阿骨打后,我一下子就失去了去骨族高寨的理由,竟然有两年多的时间没有去过骨族高寨。
我回到了江丽市,继续在房地产行业里大展拳脚。
而张先生果然在十天后,来到了江丽市。
他一直不愿意来江丽市,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改变了的主意,我非常高兴见一套已经装修好的别墅拿出来给他住。
为了让他在江丽市不孤单,我还特意聘请了两个松官镇的人给他做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