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洛星的问候,半妖沉默不语,半天才应道:“谢思罪。”
“思罪者,法之官也,先生何苦游离此地啊?”
吴道明狐疑地看着洛星说着套话,总感觉他话里有话。
角虎不语,只是伫立着,那一双红眼,一一扫过衙署的一切。
“一个月。”
白面书生唇红齿白,笑得人畜无害:“替长养领工作一个月,我就带你进去看看。”
吴道明差点没被呛死。
虽然知道洛星在谋事上有一手,可谁能想到,这家伙竟然是如此黑心。
一次参观,就想要人替他打一个月的工?
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吧,对方又不傻......
“可以。”
然而,现实往往就是这么荒谬,还没等她缓过神来,半妖就答应了洛星的提议,爽快无比。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一个冲动鲁莽的家伙呢。
“请吧,法官先生。”
洛星笑着侧身行礼,半妖默然跟上,看得吴道明一愣一愣的。
作为一个正常人,她实在是有些难以理解两人的思路。
进入衙署之后,洛星先是和值班的人登记了一番,然后才缓缓前往审讯室的方向。
在那里,半妖少女正在狼吞虎咽,尽管清茸一直劝她慢点,可是猫耳少女依然吃得是满脸米粒。
“就限今天这么一次哦。”
半妖修士温柔地说道,一边怜悯地看着少女。
“呜呜呜,谢谢,大姐姐你也是被,呜,关进来的吗?”
半妖少女一边吃,一边哭着,鼻涕泪眼满脸都是,混着米粒粘成一片。
“不是哦,我是在这里工作的。”
温柔的鹿角少女召唤出一团清水,清洗起少女的脸颊来,清凉的液体让少女又是一阵哭泣。
“那这是最后一顿了吗?我听奶奶说过的,呜,这叫断头饭,呜呜呜!”
清茸哭笑不得,只能缓缓解释着:“不是的,不是的......”
“......”
隔着玻璃看到这一幕的谢思罪,愣了好一会。
虽然看起来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可是他的内心却是波澜不断。
半天,他才回过头,对上了洛星微笑的面庞。
“如何?”
“她的责罚是什么?”
洛星回应道:“劳役,思想改造。”
谢思罪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下劳役的概念,他突然觉得这里的劳役并不指那个意思。
“具体如何?”
“我们现在比较缺农业以及手工业工人,所以,她多半会被纳入手工学徒的行列。”
法兽沉默了,在他的脑海中,思绪万千。
作为一个前法官,他自然知道这意味些什么。
这意味着,执法审判机构,再也不是一个孤立的存在,并不是为了惩罚而惩罚的机关,而是和整个社会紧密联系的,一个真正为了社会的机关。
多少年了,他没有看到如此的景象了。
自从天地创立法则之后,有灵者法天象地,最终定下了生灵之法。
可是渐渐的,法律被野心家夺取,失去了本心。
又有谁能够明白,虽然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是明面书写在法律文书上的东西,可它实际上的作用,还是劝人从善。
复仇,并不能让世界和平,反而会造成滚雪球般的可怕效应。
深明此理的法兽,在完成了每一桩公正的判决之后,还是会觉得绝望。
因为他知道,作为诸多事项中一环的审判,就算再公正,再完美,也无法让世界圆满。
被判刑的罪人出狱后依然不知悔改,受害者的损失,也是无法挽回的东西了,逝者已矣,就算法律再怎么公正,也无法从冥河中拉回死者。
他越是审判,就越是发觉世界的绝望。
一个又一个罪孽受到审判,可是永远都不见终结。
作为一个铁面法官,他找不到方法。
然而现在,他见到了那个可能性。
“有效吗?”
几乎是颤抖着,他问出了这个问题。
聪明人之间的交流往往是神秘的,吴道明还没分清是在询问什么,洛星便笑着回答了:“当然。”
角虎的力量在谢思罪的血脉中流淌,灵魂之中的神力悬在头顶。
千万年来审判的职责,甚至让法则都承认了角虎的力量,没有人可以在他们面前撒谎。
眼前的白面书生灵魂中传来的消息,让他产生了错觉。
有史以来第一次,角虎怀疑自己的力量是不是出了错。
因为反馈告诉他,洛星没有撒谎。
“这是真的吗?”
他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着。
“当然,不过还需要很多道环节。”
洛星解释道:“从物理上、从精神上,双管齐下。对魔气、孽力的驱逐,和对思想的教育,必须同时进行。”
“或许你不会相信,我们已经有了净化孽力和魔气的方法。”
“当然,这还是不够的,我们还需要一个健全的社会,一个至少能够容纳整改后的他们的家。”
“如此这般,法律才能发挥它真正的作用。”
闻言,法兽虎躯一震,眼中似有火光闪过,竟然是突破了!
吴道明诧异地看着他踏入月轮境,幽幽的灵力冉冉升起,凝聚出月环来。
这就突破了?
她至今还有些迷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倒不是她愚笨,只是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快了一点,让她接受不能。
洛星饶有兴趣的感受着那些灵力的运行,修士的晋升可不多见,更何况还是这种当面的晋升,而且还是上古奇种的半妖。
谢思罪脸上的恐怖之色似乎少了几分,那张虎脸上,竟然是露出了几分怜悯的姿态来。
“原来如此吗?我还是太过于狭隘了......”
他竟然是忘记了,法律并不只是法律,它可不只是冷酷的法条,更是现实世界的延伸,代表着一个文明的文化。
这世上,又哪有孤立的事情?
法律无法解决的事情,难道就不能拉动其他方面协力同进吗?
连谢思罪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那引以为傲的铁面法官理念,已经在不知不觉之中成为了他的心魔。
认为法律只是单纯的法律,法庭就是法庭,不能受到任何外来因素的干扰。
“我,错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