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步步靠近，即将要见到对方的面容。
即使躺在尸堆中，也好像是摊在皇宫的大床上，娇生惯养，已经刻进了这幅身躯之中。
斯雷国士兵如此想道。
在那一瞬间，他有一种难以抑制的冲动，想要仔细地看看那张面容。
或许是大学生的好奇心在作祟吧，像他这样鄙贱的家伙，最多也只能和那些七级文官说上几句话，
再从他们手中接过翻译文书的原件，那些繁琐的西洲书籍，他负责利用大学里学到的知识翻译它们。
偶尔也会有夏国的，对于那个古老的帝国，他和大部分斯雷国一样，所知甚少，只知道那是一个强大的帝国。
所以，在看到那件紫袍，以及紫袍上绣着的龙纹时，他突然有种难以遏制的冲动，想要叫醒那个人，和她交流一番。
他想要请求这位大人，给他讲些‘故事’。
哪怕就只是故事，对于他来说都是值得说道的东西了。
带着这样的冲动，他持着剑，不知道是戒备还是兴奋，来到了那人的面前。
然而，迎接他的，并不是什么‘天使的面容’，只有一块被老鼠啃过的人头‘马铃薯’。
“圣母啊！”
他近乎绝望地喊出了圣贤的名号，可是即使这样，也难以掩盖他内心的惊骇。
那个大人物，还在活动，还在呼吸。
只是斯雷国人不知道，令那些血肉搏动的，到底是她身躯之中蕴含的，由万能的主赋予的生命力，还是因为该死的黑暗生物。
在那名贵的紫袍上，有五道爪痕，而血肉的溃散异变，就是自此开始的。
邪恶的无名力量，重构了血肉，令那些血管和肌肉都暴露了出来，甚至是覆盖了五官和头发。
现在的她，就像是一个刚被拔出泥土的，根茎交错的土豆。
大学生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没有让自己昏过去。
他甚至不知道，内心的惊恐，到底来自于大人物的死亡，还是那张令人作呕的面容。
“天啊，这下连她的侍卫都认不出来她了。”
想起那副女神般的面容，男人就不自觉地心头一紧：“她的追求者们，那些同样穿着得体的大人物们，知道她现在遭遇的不幸吗？”
斯雷国人低头对她的尸体行了一礼，随即又醒悟过来。
“阿历克塞！我可不知道你有这么多愁善感！”
他像是被刺痛了一般，身体一缩，为这份不公正的态度感到痛苦。
“你这个势利眼，喜欢依附大人物的家伙！黑神这么没把你给带走！”
他像是发疯了一般，咒骂着自己：“还说什么拯救国家呢，还说什么人人平等呢，你拿什么来面对自己的同学？”
“呸！”
他自言自语了一会，随即又惊恐地抱住了自己的脑子。
“我这是怎么了？”
他能够感受到泪水趟过脸颊，聚集在唇边，流入干涸的嘴，散发出阵阵咸味。
为什么要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哭泣呢？阿历克塞？
他止不住想要鞭笞自己，就像是神父曾经对他做的那样，把那些邪恶的念头驱赶出身体。
“咳咳！”
最终，还是同胞的咳嗽声唤醒了他。
阿历克塞，这个读过大学，又被陷害来送死的斯雷国士兵，赶忙抹了一把脸颊，用沙哑的嗓音低呼道：
“我马上来，伙计，坚持住，我在这儿呐！”
他连滚带爬的，就好像是为了赎罪一般，跪在了自己的同胞身旁。
他紧紧握住了那只细瘦的手臂：“圣母啊，他简直像是个半大的孩子。”
如此瘦小，甚至手掌上都没有多少老茧。
他惊恐地想道：“这是个孩子，或许不比安东大呢。”
安东，是他的弟弟，这个小崽子正处于闹事的年纪，长着一副瘦小而机灵的模样，和他那美丽的同胞妹妹一点都不同。
“咳咳！”
这个瘦小的士兵又咳嗽了几声，浓密的睫毛颤动着，似乎想要睁开。
阿历克塞差点没把内心中的自己骂个半死，他想道：“阿历克塞，你这是怎么了？”
“一具尸体就让你魂牵梦萦，连自己的同胞都忽视了？”
尽管内心十分痛苦，可是斯雷国人依旧喊着：“嘿，兄弟，不要怕，我在这里，你哪里受伤了？”
由于内疚，他竭力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到面前的‘兄弟’身上。
这是一个堪称俊秀的家伙，即使是阿历克塞这样的糙汉也不得不承认。
就像是神道书中那些安详的东方少女一般，可是，比起那些面容平塌，眼睛细小的草原人，这位小兄弟的五官更加挺立，也更加精致。
在他的家乡，这样的男人很少见，因为那些悍妇，说不定会在晚上拖走他。
这可是不是什么吓小孩的话，至少年少的阿历克塞就曾经经历过。
“嘿！你这是做什么？耶夫娜阿姨！”
若不是他这样大喊着，说不定那位胖胖的女士，就要完成她那可怕而堕落的念头了。
阿历克塞的思绪回到现实之中，他的视线一点点扫过这位小兄弟，从他紧闭的眼睛，到有些焦黑的短发，还有略显纤细的脖子。
“没有伤痕？”
他嘟哝着，想要从对方的脸上找到些许答案。
后者仍然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可是上面的血和泪凝结在一起，暂时无法做到。
他的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冰冷的空气进入胸腔，却只带出了一股鲜血。
“圣母啊，你还是别说了，好好待着吧！”
又是一股鲜血从她嘴中淌出，顺着脸颊流进领口。
他看到了脖颈尽头的紫黑血管，就在那些血液的旁边。
“天哪，兄弟，你这是经历了什么？”
阿历克塞抓住他的领口，就要将那身绣着黑鹰图章的衣服拉开。
“不要！”
那个小兄弟突然爆发出一阵力气来，苍白的手指死死拽住了领口，即使是阿历克塞都无法拉开。
“你会死的！”
阿历克塞首先被那力气吓了一跳，随即急忙地喊道。
“不要！”
呕血的士兵，用固执而不容怀疑的语气重复着要求，就好像是个什么大人物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