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紧急情况下，一个人的反应往往最能反映出一个人真实的内心。我的内心告诉我，我得跟这场灭顶之灾说，不。
那么问题来了，如今我面临一个选择——
那个在地上躺着的我的宝贝手机，我可以飞奔过去一脚踹在它身上掩盖事实，但它可能从此报销，我是踩还是不踩？
高登的目光如同电击波已经扫向地上的手机，而我也一不做二不休，目光毒辣起来，猛地跑了过去。
“踩！”我心里决绝地说道。
我横冲过去，一把劈出我的剪刀脚，结果高登将我的后脖子一揪，我弓着步被平拉了过去。
高登用他的大长腿将手机一踢，随即半蹲一个手臂的伸展，就将地上的手机敏捷地捞到了他手里。
输了？
腿短遭人欺！
我不甘心地拥了上去，谁知道高登将他的手臂轻松一抬，手机就被高高举起，成功将我这个短腿欺负到底。
“还给我！你这个无赖！”我如同一个跳梁小丑，在高登的面前蹦着跳着往上抓。
高登保持着自由女神像的标志性动作，任我够了半天，然后背对我开始检查手机。
就在我万念俱灰的瞬间，只听有人喊了一声：“丁文珂，把我的手机还给我。”
熙可蓝的出现让我如沐春风。
她走到我们面前，一把夺过高登手里的手机：“谁让你们随便动本宝宝的东西？”
“你的？”高登迟疑。
“怎么了，不然呢？”熙可蓝理直气壮，脸上却闪过一丝心虚。于是，她用娇憨和撒娇来掩盖道，“就算你是我叔叔，也不能随便看我的隐私。”
谢天谢地。
高登应该什么都没有看到吧？就算看到了，他的沉默应该也代表了他信了熙可蓝的言辞。
“没事那我走咯。”
熙可蓝的目光从我身上扫过，拽着手机慢慢地朝黑暗的草地上走去，才走了几步，她回头看了我们一眼，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前进。
然而，偏偏在这个时候，我的手机响了。
快接啊，熙可蓝，见机行事！我心里央求道。
可是熙可蓝却一直不肯接，她只是又回头迟钝地看了我们一眼。于是，高登就鸡贼朝她走了过去！
我也反应灵敏地慢慢地走了过去！
紧接着，熙可蓝也警觉地加快了脚步，直到高登跑了起来，熙可蓝落荒而逃，撕叫着：“救我啊！丁文珂！”
我哇地一声大叫着，随后三个人都疯了般奔了起来。
“这真的是我的手机，你不要追了！”熙可蓝凭着最后一丝求生欲跑向河堤。随着高登和我的脚步越来越近，只见熙可蓝举起她的胳膊用力一挥，一道屏幕亮光在空中划了一道完美的弧线——
扑咚一声。
我的手机就被扔进了深水河里。
哈？
“熙可蓝！”我的双眼如同两个黑洞，幽深绝望地望着眼前的漆黑河面。河面上还有手机沉尸的隐隐涟漪。
随即，我的背后传来了一句听上去音色毫无情感的反问：“你们真以为我没看到上面的内容？”
当我还想狡辩的时候，闹剧却已经结束了。
熙可蓝弄巧成拙，我也只能措手不及地转过身去，高登站在我的面前显得孑然孤傲，我根本看不到他在黑暗中的表情。
只察觉他的口吻冷冷的。
“没想到是你。”他说。
2
半个月不见王小荔，等到我们再一次在麦当劳相见，我化悲愤为力量，将手中的鸡腿撕成了两半：“搞什么嘛，是嫌弃，是惊讶，还是想怎样至少得有个反应，整一张冰冻脸是几个意思？”
我跟王小荔绘声绘色地描绘了高登当时的神情和反应，忿忿不平。
“所以我们又无法安生了。”王小荔说。
“大哥不是都很会撩妹吗，为什么他毫无波澜，这简直是对我的侮辱。”我装作听不见王小荔的主观臆想。
“所以我们又无法安生了。”王小荔又说。
“你能不能别自己吓唬自己！”
“谁发现网恋对象是你，都会落下心理阴影吧，如果是我，从此再也不玩游戏了！”
“王小荔！”这次我化悲愤为食欲，抓起盘中的巨无霸，“真的有那么糟糕吗？”
“我们死定了。”
此话一出，我脸就绿了，然后我们就沉默了。为了打破尴尬，我负荆请罪：“算我对不起你，又连累你。”
“那也说不定，大哥还是很公事公办的，说不定遭殃的人只有你而已。”
我听完就噎到了，王小荔赶紧给我递上可乐，然后我们又沉默了。“怎么可能会没反应呢，他那晚一定会有反应的，你仔细想想。”
“实话说吧，我还没等他下一步反应，我就跑了。”
“又跑了？也是，我们都是逃跑大王。”
按理说，逃跑的人不该是我。
但就是在那一刻，一种原形毕露般的耻辱感使得我无地自容，恍若等待别人的审判降临，而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
“你先走吧。”当时，我跟高登彼此僵持着，熙可蓝不知道是奉劝高登还是在奉劝我。
但最终还是我先走了。
第二天一早，我跟王肃北搪塞说我手机不小心弄丢了，拜托他给我妈通个信。我妈知道后竟然很是欣慰，她觉得我没被丢失手机所困，当机立断投入学习并且懂得给家人报安，在困难面前抬头挺胸，做事周全。
她的话就像沾了热油的鞭子抽在我的脸上。
其实我很想说：“你想太多了，我没有勇敢，也没有抬头挺胸。”
“马上就要秋季运动会了，估计高登也没时间去折磨你。”临别之际，王小荔苦口婆心地安慰我，让我顺其自然。
“说的很轻巧，要是真的是这样就好了。”听到别人的劝解，我们也总是忍不住会去劝解别人，“你别老玩游戏了，最近你月考考砸了，舅舅把对你的怒火都发在我们身上，每天上课都板着脸。”
“总把理想寄托在别人身上，只能自己失望，怨不得别人。”
我本想责怪王小荔一通，结果却忍不住点头：“嗯，有道理。不过，你也是真的得考虑把你的黑客细胞入侵到学习上啦，别跟我一样，复读了两次高三。”
王小荔摊了摊手，敷衍地哦了一声。
然后，我们在各自的惴惴不安中分了手。
3
回到学校，已经打过晚自习的铃声了，我匆匆上了楼，刚打开寝室门，熙可蓝便以九十度鞠躬的姿势在门后等我。
我明明受宠若惊，到嘴边却变成揶揄：“熙可蓝？你这可是东施效颦。”
“本宝宝赔你一个手机，给你道歉。”熙可蓝直起腰。
“不用了。”
“我前面那句话不是疑问句，没有在问你，而是已经替你做了决定。”
“真不用，学生本来就不该有手机，我只是拿来跟家里联系，现在反而落得清净。”
“难道你不用手机自拍？自拍才是手机的精髓所在，联系功能什么的谁管它呢。”
熙可蓝怜惜地望着我，恍若我不是一个雌性生物：“作为我的室友，我真的希望你能延续良好的衣着品味，别再穿什么无袖吊带雪纺衫了。”
熙可蓝领我到她的大麻袋前，重新拎了一件很小女人的上衣摆在我身前，示意说送给我。
我这才发现，熙可蓝的床铺已经铺上了粉红色的三件套，床上还有很多少女心的小布偶。
“你决定搬回来住了？”
“我跟那两女的掰了。”
“掰了？”
“就是闹了，本来就是塑料姐妹。”
“为什么？”
“合不来。三观不合。我一开始就跟她们说了，我跟她们成不了朋友。”
那我呢？
之前也说过的那句“我跟你成不了朋友”算不算数？
“好久没住寝室了，有点怀念。”熙可蓝走到阳台上，双手架在栏杆上，深呼吸一口气说：“好舒服，今年秋天有点晚，但该来的还是来了。”
我站在熙可蓝身旁不知道说什么好——对于上次的事情，熙可蓝如果不想再提起，那我就当没发生过一样，不再提了吧。
“丁文珂。”
“嗯？”
熙可蓝的脑袋突然歪了过来，没经过我的同意就靠在了我的肩膀上。“你跟我以前很像，有心有肺，这样不好。”
“哪里不好？”
“如果什么都太看重，会过得不是很开心。心房要敞开，但如果欢迎太多人太多事来心里做客，又怎么可能会快乐呢。”
我察觉今天的熙可蓝跟往常有点不一样，但我天生不懂安慰别人，此刻的我十分不知所措，身子都不自觉地微微颤栗了一阵，惹得她大笑。
“你在紧张什么啊傻瓜！”
“我只是好奇，你为什么突然愿意搬回来？好像要洗心革面一样。”我说。
“我攒够钱了。”
我怀疑我听错了，随即熙可蓝才第一次跟我提起她的事情——
“我爸妈出事入了牢，没法管我，我只有一个奶奶，如果我要上大学，哪来的钱？所以我上高中开始就拼命攒我上大学的钱，现在应该攒够了第一年的学费。”
“……”
“求你，鼻子别酸，别同情我，我活得很好。”
“熙可蓝，我们做朋友吧！”我鼻子一酸。
“好！”熙可蓝突然朝漆黑的夜空大叫了一声，“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塑料姐妹！”
“我愿意！”
我也跟着大喊了一声，随即楼上有人将半盆水朝楼下泼了下去，叫嚷着“矫情死了”，惹得我俩哈哈大笑。
“我现在终于可以代替班主任名正言顺地监视你了。”我说。
“其实我知道王鼠辈是个好老师，他知道我在攒学费，虽然一直在教训我，但也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说要帮我交学费，我不肯。我觉得你骂我骂得很对，我一味地不接受别人的帮助，某种程度上也是自私，以为自己很酷，其实自己很逊。”
可是在我的心里，如今的熙可蓝更酷了。
她从裤兜里取出一片湿巾，慢慢地擦拭掉她的眼影——“丁文珂，你帮我补习功课吧。我要洗心革面，开始逆袭！至少考个本科。”
“这有什么问题。”我欣然应允。
“但我不会白拿你便宜，以此为条件，我保护你免受高登的毒害。怎么样？”
4
那天晚上我舍不得睡，过了熄灯时间，我们还各自在自己的床上打着手电筒聊天，直到熙可蓝稀里糊涂地睡了过去，我都没有跟她提起——
在我和熙可蓝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当时就很想跟她说，熙可蓝，你真的很像我过去的一个好朋友。
如果一定要给这位朋友加上一个定义，可以是“曾经的”，也可以是“永远的”。
“我想你了，朵莉。”
我猫在床上，在手电筒的光线下翻开了我的日记本，从中找出那张在今年毕业那一天刚拍的合照，上面是我和朵莉咧嘴露齿的笑靥。除此之外，还有那张“高登”字样的贝壳片，它们都是我最珍贵的回忆。
我每天将它们带在身上，不是为了提醒自己不要忘记，而是提醒自己要更加记得。
沉浸在过去的我，因为有记忆，才能勇往直前。
5
从那天开始，熙可蓝就成为了我的贴身保镖。
她特意去找了高登“谈判”，但不知道为什么，听她说那几天根本不见高登的人，也没怎么在网吧，有点关门闭客的意思。“我叔这人不按常理出牌，你也被章鱼咬过了，应该懂的。”
所以，接下来的几天，熙可蓝跟我寸步不离，生怕我天降横祸。
而我又开始操小道翻墙上学了，不是因为我害怕“城门的守候”，而是因为我真的有点无地自容。
我如同将头埋在沙里的骆驼，羞耻和尴尬都那么捉襟见肘，所以我甚至感谢高登在那几天的消失不见，这几乎是他最不自知的善解人意了。
后来，在十月底的一天，秋天的迹象已经开始遍布了校园，随处可见的金黄色就像油画里的麦浪。
那天轮到我值日，傍晚放学后，我跟熙可蓝正在教室里扫地，天空一阵闷响，看似马上就要下雨了。
“要抓紧了啊。”
窗外挂起了大风，树叶纷纷飘了起来。我和熙可蓝扫完地，收拾完书包正准备回寝室。
“我的课本好像落教室里了。”走廊上，熙可蓝想起落了课本，折返去了教室。我偏头看着阴沉的天，豆大的雨开始呼啦啦地掉下来了。
这个时候，走廊尽头突然出现了三个男生，他们贼眉鼠眼地互相示意着，朝我走了过来。
一开始我没在意，直到他们走近，我发现这三个歪瓜裂枣似曾相识——我这才猛地想起来，他们是高登的小弟，其中一人还行过凶，把我“钉”在墙上过。
“熙可蓝，可蓝！”我察觉不妙，还来不及跑回教室去，他们三人已经朝我一哄而来，二话不说抢过我手中的书包就跑开了。
“喂，你们停下！”
我拔腿追了上去，一边在走廊上呼救：“救命啊，救命啊，不是！抢劫啊！抢劫啊！”
可惜今天是周五，放学比较早又碰上大雨将至，大家基本都走光了。
“看我怎么收拾你们！”我急中生智地想要时光倒流，于是马上原地掀起了我的裙子，可是四周根本就没有人。我想砸破玻璃窗，可是手里却没有赃物行凶。
作罢！
“还给我！你们这些混蛋！”我继续追了上去，远远地，他们三人分摊了我书包里的东西便分头跑开，有人跑下楼去，有人朝走廊飞奔。
我像热锅上的蚂蚁，胡乱地追上其中一人，蹦下了楼。
天空中轰隆隆地响起一个闷雷，随后，夏末的大雨如注。
等我跑下楼时，再也不见人影。哗啦啦的雨声充斥着我的耳朵。“喂！”我站在一楼的走廊上大叫着，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顷刻，一本书从我的眼前掉了下来。随即是一张又一张的试卷还有资料，从天而降。
我条件反射地冲向了雨中，去捡我的东西。
书本被雨水冲刷着，试卷和复习资料黏在了地上，其中还有我高中三年来的独家笔记。每一笔都是我挑灯夜战换来的。
“混蛋，别撒了！”我一边捡着，抬头望着他们趴在三楼的栏杆上，突然一股溃败感还有无力感像雨水一样狠狠地打在我的身上。我一边心疼地捡起被淋湿的书，体内的倔强似乎也被雨水带到了地沟里去。
“求你们，别撒了……”
我小声又无力地将所有资料抱在我的怀中，突然察觉——我的日记本就在我书包里。
我恐慌地再次望向他们，只见他们其中一人将剩下的物品放回到包里，朝我咧开嘴嬉笑，然后携着书包跑了。
6
我全身湿透地来到礼堂时，子弹和几个男的正围着一个大铁桶，铁桶里点着火，而子弹听见脚步声，跟我对了一眼，马上将书包里的东西往铁桶里倒。
哗的一声，星星点点的火光便陡然燃了一下。
“你们住手！”我跑了过去，怀里抱着的湿哒哒的书本还有试卷都掉了一地。
我冲到铁桶边，发现铁桶里的书本和资料已经开始燃起了边角。“怎么办，怎么办！”
我大喊着随便拉过一人的胳膊，可是他们都袖手旁观，一声不吭。
我一把将铁桶推倒，桶身的高温将我的手掌烫得触开，火苗还有书本便通通倒了出来。我四处张望着，跑去角落拎来扫帚，拍打地上的燃物。
我用力地拍了半会儿，火终于灭了。
我跪在地上挑拣着烧了半糊的书本还有复习资料，终于从中找到了我的日记本——
可是一半都是灰烬。而我和朵莉的照片也被烧焦了一半，那张写着“高登”的贝壳片因为高温而骤然裂开了。
一股温热的液体瞬间腾上了我的胸腔和喉咙。
我紧紧地握着那张照片和贝壳片，跪在原地许久都动弹不得。眼泪瞬间就从我的脸颊上重重地掉了下去。
嗒，嗒嗒。
礼堂里传来篮球敲击地面的声音。
我握紧着拳头，循着声源望过去——许久没见的高登，正一边拍打着篮球，若无其事地走进了礼堂。
察觉到我的存在之后，他停在原地盯着我看，篮球便失控地慢慢跳动，直到从地上打滚得老远。
“人渣。”一声黏糊的责骂含在我的喉咙里，我轻轻地唤道，“无可救药的人渣。”
“你说什么？”高登问。
从他出现的那一刻起，我所有的眼泪就都戛然而止了。我抱着起灰的书本，起身朝高登走了过去，然后狠狠地将它们甩到他身上。
“我说你是人渣！”
“喂！”他低沉地反应道。
我继续上前朝他的胸膛推了一把，他后退了一下，我伸手打了他一个耳光。高登反应过来，瞪红着眼望着我。
“你想死啊。”子弹喊道，可是高登指着子弹说，你先闭嘴。子弹就不再说话了。
“怎么回事？”高登跟我面面相觑。
我用力地握紧双手，抑制住自己颤抖的身体，可是哭腔却隐隐地出卖了我的镇定。
“你这个不折不扣的人渣，你终于知道怎么捉弄一个好学生了对吗？你之前所有的小伎俩可以统统给我放马过来，但你怎么可以毁掉一个学生的书本和复习材料……你永远不知道它们对一个高三生多么重要！”
我屈身拾起那些被烧出灰的书本再次扔到他身上：“你不是要烧掉我所有的书吗，都给你！”
“你肯定还想看我哭对不对，我告诉你，我不会！你永远不会得逞！姓高的，我讨厌你！”
说完最后一句话，我就丧失了所有气力，我用我沾了灰的手抹了下脸颊，冷冷地扔下一句“你根本不配当一个学生”。
“喂……喂，你把脸弄脏了。”
任凭高登在身后怎么吼叫，我都不管不顾又失魂落魄地慢慢走着，随即加快脚步跑出礼堂，跑进了雨中。
7
校长室已经关门了。
我蹲坐在校长室的门口，湿哒哒的衣物紧紧地贴着我的肌肤，一阵刺骨的冰凉正覆盖在我的身上。
我摊开我的手掌心，都被烫得起了泡。我望着那张被烧剩一半的我和朵莉的照片还有断裂的贝壳片，突然鼻子一酸，但被我抑制住了。
我冷静地笑了一声：“真是可惜，想要为自己报仇都没有办法。”
——我原先是想来跟校长通报的。
那句“你根本不配当一个学生”，是我对高登最后的容忍。
原先我想把高登的所作所为告知校长，好让高登被开除。但如今面对着大门紧闭的校长室，吃了闭门羹的我心里才突然升起一个问题：我真的要这么做吗？
我拥有随便支配别人的人生的权利吗？
不配吧？
可是我又能怎么做呢？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珍惜的记忆被别人燃烧掉？
况且，就算我在校长那打了小报告那又如何呢？校长上面还有校董。
他可是校董的孙子。
他可是无恶不作又怙恶不悛的王八羔子高登。
就在这个时候，楼道里忽然渐渐传来了脚步声和互相拉扯的说话声。随后，楼梯拐角处出现了高登和子弹的身影。
我仍然纹丝不动地靠在墙角蹲坐着，无动于衷地望着高登拖着一脸伤的子弹来到了我的跟前。他们都淋湿了。
“说。”高登拽着子弹，吩咐他说话。
子弹在他身后一脸幽怨，脸上还有新伤，像是刚被教训过一样。他狼狈地整理了下凌乱的头发，擦了下嘴角。
我冷冷地望着他们，面无表情地别过脸去。
“说啊！”见子弹毫无反应，高登一气之下将子弹一把推到了地上。
“你给我听清楚了，是这家伙擅作主张，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少来冤枉我！”
“不用你们来假好心。请你们离开。不要跟着我。”我麻木地说道。
“喂！”高登突然大喊了一声，“你别太过分！”
我猛地回头，死死地盯着他，咬牙切齿起来：“我恨你！”
“你别不知好歹！我从来都没有跟别人道过歉，你不要逼我！想从我口中听到那三个字，办不到！”
“我恨你。”我冷笑了一声，猛地站了起来，“我恨你！我恨你！全世界我最讨厌你！我再也不想见到你！听到没有！”
我轰隆隆地跑下楼去，可是那家伙却阴魂不散地在我身后。
“喂！”
大雨为什么还不停啊？
我在雨中快速地走着，手掌心后知后觉的疼痛瞬间牵扯住了我的心，我拽紧了手中已经拧成一团废纸的照片，慢慢地，我终于功亏一篑地蹲了下去，哇的一声便大哭了起来……
偏偏高登那该死的家伙还是站在了我的身后！
就在我起身的瞬间，他拉过我的手臂，我转过身胡乱地拍打他，可是他紧紧地擒住我的双手。
“冷静，拜托你冷静。”
“姓高的，你到底想怎样？”雨水和泪水冲刷着我的眼睛，让我快张不开眼了。随即我努力挣脱开，抽动着肩膀大哭道，“你到底想怎样，如果想看我伤心难过，你看到了，你开心了，可以让我走了吗？我累了！高登！”
我傻站在他面前，手足无措地哭着。
“你别哭了。”高登的声音有点飘，他犹豫了一会，伸过手帮我擦泪。
“你到底想怎样？”我拍开他的手。
“我要你不要误会我！我要你原谅我！够了吧！”他陡然着急地提高声贝。
“你做梦！”我大叫着抽泣道。
我后退了一步，正要转身离开，高登突然把我拉过去，用力地把我的脑袋按在他的胸膛上，像一个暴戾的孩子——
“你不要哭！你不准哭！”
我的脑袋顶在他的怀里，奔溃又无措地不知作何反应，五官全部拧在了一起，只感觉自己哭得更凶了。
我就那样在他怀里哭了十秒钟，突然发现自己像一个傻瓜，随即后知后觉地触底反弹了起来。
“神经病！”
我将他推开了去，双手一会拼命地擦泪，一会拼命地擦着脸上的雨水。后退了开去，将自己掏空了般说——
“姓高的，就算你在雨中跳舞，给我扮小丑，我也不会原谅你！没门！你这个自以为是的大笨蛋！”
他像根木头一样愣在原地，终于再也不追上来了。
我止住了泪水，选择了没什么人影的校道上走着。雨浸泡着我的校服，让我的身心都在无时无刻地往下坠。
我就那样横冲直撞地走着，突然迎面走来了一个撑着红色雨伞的人，对方“嗨”了一声，将雨伞抬高，我才看清了他的脸。
“我打扰你淋雨的兴致了吗？”颜翼辰说道，将我拉到了他的雨伞下。
那一瞬间，我的身体终于没那么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