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狮子王走了,连我自己都没意识到,我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跑到了假面舞会活动厅里,翻出了那个夜礼服假面的面具。
随后,我戴着夜礼服假面的面具,找到了高登。
似乎只有这样,我心里才舒坦些。似乎只有这样,我才像是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给自己一个补偿的机会,让自己好受点的机会。
从此以后,我就要被大家误解和孤立了,但在那些人里面,可不可以不要有你?
“现在知道戴面具了,刚才干吗去了?在老师面前就没种了?” 好不容易找到了高登跟子弹,结果子弹先发制人,“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
我沉默不语,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行了。”
子弹不依不饶,突然推了我一下,高登发火了:“我他妈说你够了,你听到没?”
我无地自容,高登走到我面前勉强笑笑:“没事,你回去吧,你这样做是对的,免得被我连累。被我连累了我才过意不去,你这样做才是对的。”
说完,高登转身要走。
但就是那一瞬间,我看到了他失望的眼神,它轻薄和落寞得像一张白纸,但却实实在在地将我割伤。我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高登!”
“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一直都不肯接受我了。因为你一刻都不肯放下你好学生的身份。”
他就站在我面前说着,正好一阵冷风吹来,我才感觉到,冬天真的来了。
我放开了手。
高登朝前走去,子弹随即变脸,给了我一个鬼脸,使出恭敬的语气说道:“高贵死了,好学生!”
随后,等我缓过神来,他们已经走远了。
被讨厌了吗?
是吧,被讨厌了。
我静站在原地,像是在等待第二阵风,裹挟着一地秋叶朝我席卷过来。半晌,我竟然扯出一个笑来,然后笑出了声。
一直因为害怕被误解而颤颤惊惊着,直到真的发生了,真的被讨厌了,心里竟然如释重负了起来。
我像是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般地,笑了起来。之后,便坠入了深渊。
2
魂不守舍地上了一天课,莎琪跟自己赌气,一直冷战着。
直到晚自习过后,临走前,她才小声地说了句“班长,我觉得这事你做的不对哦,你辜负了高登”。
我无言以对,只能道歉。之后,我并没有立即回寝室,而是在礼堂门口找了块没人的地方发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校园里已经人影稀少,突然有声音飘了出来——
“找了好久都没找到我家小老婆,原来一个人在伤春悲秋呢。”
我定睛一看,在黑暗中伫立着的,是已经剪掉了长发,如今一头利索短发的熙可蓝。
“可蓝!”我差点喜极而泣,一把冲过去抱住了她,感受着她身上的温度,脑袋紧紧地靠在她肩膀上。
回到寝室后,除了我被迫时光倒流的事,我将所有的经过都告诉了熙可蓝,最终她分析说,学校附近一定有偷盗动物的窝点。
——“你是说,学校附近有小偷窝点?”
“这件事才不是你的错,是高登的错。你本来就是三好学生,他凭什么要你改变?你不搅合是对的。”她安抚我过后,作出推断,“学校突然多了那么多残疾的流浪猫狗,你们跟学校抵抗也没用,肯定是有人偷了猫猫狗狗,发现有缺陷的如果卖不出去,就都随便扔了。这才是关键。”
“那现在该怎么办?”
“我们要把他们揪出来!”
听着似乎是个真正让人将功赎罪的办法。我一拍脑袋,立下结论:“对,我们这几天就去办。”
熙可蓝突然笑了出来,我傻乎乎地问她笑什么,她说我学坏了,跟高登他们学得猛如虎。
自从她把长发剪掉之后,我发现熙可蓝不一样了。但她一直闭口不提奶奶葬礼的事情,我也就不再过问。
“是的,我翅膀硬了。”我假装自豪。
“那我们今晚就去!”
“哈?”
3
尽管我气吞山河地答应立即行动,但我仍然不忘自己的身份,告诫熙可蓝说我们必须在十二点寝室楼关门前回去,否则后果严重。
随即,我们约颜翼辰在学校后墙见面。听完我们的计划,他原本无动于衷:“你们要去抓人,关我屁事?”
我只能蛊惑他:“颜翼辰,你这个学生会主席想不想完美毕业,在典礼上接受最大褒奖?”
他转眼一想,有道理,这才在我的淫威之下,欣然答应,一同前往。
黑夜深邃,我们小心翼翼地来到了后门处,颜翼辰吩咐我在此守候:“丁文珂,你在这里守门,校卫工肯定会来巡逻,你尽量躲过他,把门开着,要是我们有什么情况,我和熙可蓝才可以直接冲进来。如果你被校卫工发现了,你就把门关上,自己先回寝室,这样我们也有个底,绕路回去。”
颜翼辰朝我眨眼睛,我才明白过来,他在给我留十二点必须回寝室的空隙。
“行,你就在这里守门。我跟颜翼辰去工厂。”熙可蓝也应允,随即他们就走了。
寒风萧瑟,路灯的白光轻轻地抚摸着树枝,落下细碎的黑影。我蹲在杂草众生的墙角,心里不禁发起毛来。
忽然,远处有一束手电筒的白光扫过来,校卫工开始巡逻了。
我捂住嘴巴,贴着墙开始闪躲,可是脚步声却越来越近,无奈之下,我跑到了王小荔带我上学的那面墙,踩着石墩就往上爬。
“死定了。”
当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猛地将胳膊朝墙头一扒,单脚踩上去,结果缠住了铁线框,我使命挣扎。
“该死的……唔!”
手心划到铁线的瞬间,我身体失去重心,便朝高墙下摔了下去——
当下,我禁闭双眼,身体紧绷着,正准备认命地栽一个重重的跟头,迎接我身体被撞击的剧痛。
然而,我被接住了。
有一双手臂紧紧地拖住了我。我细碎地呼吸着,害怕得不能自已,结果时间过去了几秒,毫发无损的我试着张开眼睛,才发现高登张开着手臂,将我抱在了怀里。
我真的被接住了吗?
我恍惚地盯着高登的脸,认真地注视了一会儿,才确定真的是他。高登也定定地注视着我,我们就这样四目相对着。那一刻,我听到了心跳声,我的,还有他的。
我脸红了。
我望着他微张的嘴唇,还有脖颈上的喉结,一时怔怔地迷了眼。香味,他的白衬衫还带有淡淡的洗衣粉的味道。
他又张了张嘴,像是要说什么,我竟然不知觉地忸怩起来,腼腆地将脸埋得更深。
“你好重。”半晌,这家伙竟然将我的少女心扼杀在了摇篮里。
“……”靠。
“我猜,这一定是你人生的第一个公主抱。但是,你真的好重。”
快给我闭嘴吧,我在心里嘶吼。我像一条搁浅的死鱼一样回光返照,僵硬地抖动身体,示意放我下来,但他却更加用力地抱住我,不肯松手。
“你怎么在这?”我问。
“熙可蓝让我来的。”
“放我下来。”
“不行。”
“被别人看到就死定了。”
“还会有谁?”
高登还在嘴硬,突然一束白光就照到了我们身上——“你们是谁?”
话音刚落,我们被刺眼的白光照得偏过脸去,与此同时,我做贼心虚地打了个激灵,直接鲤鱼跳龙门,从高登身上蹦了下来。
“你们这些情侣,大半夜来这里约会,我要通报学校!”校卫工用电筒光朝我们脸上挥了挥,作势要上来抓人。
完蛋,要是被抓,我和高登肯定要被全校通报,到时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于是,我只能选择将这一切淹没在时光里。
“大叔,对不住了!呀!”
我发疯似的朝他冲了过去,一下子跳在他身上,双脚缠在他腰间,两手揪住他头发,使劲摇他的脑袋。
“呀呀呀!”我一边扯着喉咙撕叫,只见大叔的手电筒一飞,哇哇叫地跟我抵抗着,厚实的手掌使劲地掰着我的手。我们往后重重地一摔,我骑在他身上,继续施暴。
“对不起了大叔,真的对不起。”我默念。
“媳妇,你冷静一下,该公开还是要公开的,丑媳妇总得见公婆。”高登在我身后悠悠地飘来一句。
“你给我闭嘴!”
我嘶吼了一声,下一秒,我发现自己贴在了墙角,时光终究是倒流了。
唉。
又是一段只有自己知悉的记忆,我甚至在想,多亏了那个公主抱,我跟高登才貌似缓和了一点。
但如今,又归零了。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这次,我提前从二号楼绕过,目睹了高登走过的身影,随后躲在一樽大理石雕像的身后,看到校卫工大叔吹着口哨,摇着手电筒走到校道边的树下,开始解开腰带。
“竟然随地撒尿,也太不文明了!”
趁着他在方便,我迅速开溜,重新回到后门去,蹲在墙角伺机而动。
4
恍惚中,又一阵脚步声传来。
这次到底又是谁?不管了,先把人引开再说。于是,我捡起一块石头,朝墙外扔了出去。
嗒——
顿时,脚步声激烈地追随起来。我绷紧全身的神经,认定那个身影就是高登,他朝墙上一跃,便翻了出去。
与此同时,另外一个声音出现了。
“你是谁?”
“别跑!”
什么情况?我赶紧贴着墙根跑到后门,探出头去,只见有个人拖着他的一只麻袋正在奔跑,而高登追上了去,一脚拽上他的膝盖——那人正是偷盗猫狗的盗贼!
真没想到,因为我的一颗石头,竟然引得高登碰上了盗贼。
眼见两人开始干架,我操起地上的一块砖头,给自己打气,要是高登打不过他,我等一下就直接冲上去用砖头抡盗贼的脑袋。
——等等,好学生可以抡盗贼的脑袋吗?
——不管了!先抡了再说!
我无计可施地眼看他们两人互按在地上揍来揍去,地上的尘沙飞扬,而近处的那只大麻袋竟然在动,发出猫叫声。
我趁着他们在远处,偷偷地跑过去将麻袋一解,拖出七只塑料笼,里面正关着七只猫咪。
“别怕,今晚你们一定可以回家。”我祈祷着。
“你他妈谁啊!”
此时,高登已经将盗贼制伏了。盗贼的一条胳膊被高登往后扯着,脸贴在地上吃土:“别打了,兄弟,我手要折了!”
我欣喜万分地准备去帮高登,然而在这个时候,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我掏出一看,闹钟显示此刻是十一点四十五分——
我该回去了。
这可怎么办,我不能无故在外逗留,否则时光又要倒回去。可是高登一人可能无法将盗贼送进警察局。
“大叔,校卫工大叔。”我冷静下来,一边碎碎念朝门卫室跑去。好不容易到了正门,我使劲拍打窗户:“大叔,后门有人抓贼!你快去帮忙!”
“好!”
大叔当机立断地批起他的外套,刚跑了几步,突然回头一声怒吼:“你是谁?哪班的?怎么这么晚还在学校?”
而我脚底擦了油,当然已经头也不回地溜了。
5
高登将动物偷盗者送进警察局的消息,第二天便在学校里传开了。那天晚上,熙可蓝和颜翼辰也顺利地在废弃工厂里找到了窝点,通报了警察,没过多久,偷盗者的窝点便被一锅端。
英雄归来,学校又少了一个将高登赶走的理由,处分的事情自然而然也就不了了之。
从此,侨中再也不会莫名出现很多流浪猫和流浪狗,学校自然也不会再有虐待动物的恶行,由我们引起的这一场校园纷争也终于尘埃落定。
听熙可蓝说,后来他们在警察局跟高登相遇,她跟高登说起我,本来想为我邀功一番,但我却已经回了寝室。
想想都觉得难堪,在高登心里,他根本不知道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我确实又当了一回临阵退缩的胆小鬼。
我替自己难堪。但却为高登高兴。
几天之后的圣诞节,高一和高二的教学楼满是喜庆的氛围。高三这边纵然有喜庆的端倪却也不敢声张,大家只是私底下给自己亲近的人送平安果。
莎琪终于选择在这样的节日里跟我宣布冷战结束,不再跟我怄气,而是送了我两个平安果:“班长,我太幼稚了哦,王鼠辈是你舅舅,你当然不能跟我们一起轻举妄动,你也有你自己的职责。我们和好吧。你都不知道,我又收集了好多八卦要跟你说。还有,希望你跟高登能快点和好哦。”
高登已经很多天没有给我发过消息了。这还算是他第一次那么长时间对我保持冷漠,大概真的是对我感到了失望。
这一天放学后,我在回寝的路上碰见了高登。他们在校道上聚众嬉戏,弟兄正在公然搜刮高登收到的圣诞礼物。
我忐忑地掖了掖围巾,原本为了避免尴尬寻思着要不要绕路走,但为了保持凛然的气节,我仍然选择宁死不屈地路过。
“胆小鬼!”
我正踩着小碎步,突然身后有人嘲骂了一声,并把我的卫衣帽子撩起,用力地套在了我的头上。我一个踉跄,眼镜被甩到了地上。
——到底是哪个没良心的家伙,不知道冬天的头发会产生静电吗?可恶。
我抬起头,头发已经全部飞了起来,于是我顶着一个炸开的狮子头辨认,对方竟然是子弹。
他的眼神里仍然透露着对我的厌恶,而不是恶作剧,明摆着带有挑衅和欺负的意味。
“谁让你这样!跟她道歉!”高登突然厉声责骂。子弹歪着脖子,一脸不屑:“我为什么要跟一个叛徒道歉,我们为什么要容纳一个叛徒?”
子弹指着我,吐出两个字,叛徒。
我慌张地抚顺了我的头发,捡起我的眼镜,用我的衣角擦了擦镜片。高登上前想拽子弹一脚,但子弹躲开了。
“丁文珂,你走吧。”高登说。
我缩着肩膀迈开脚步,但没一会儿,一股无名火就腾了上来。我重新折返回去,松开我紧缩的肩膀,站在了高登的面前——
我一言不发地站着,随后用手捶了一下他的胳膊。高登没有反手,我紧咬着嘴唇,在众目睽睽之下,疯了似的捶打他的胳膊和胸口,胡乱地拍打他。
“你到底想干什么?”高登抓住我的手腕。
“你可以发火,可以生气,可以骂我,你装彬彬有礼,有意思吗?跟我假装礼貌有意思吗?”我使出了全身气力,才挤出这一摊话,“跟我假装生疏,你很有意思吗!”
“有意思吗!”
我红着眼睛,瞪着他,一点点地往后退,抿紧了嘴唇。
“有些事,不是我不敢,是我不能……算我对不起你。对不起,这位同学。”我用力挤出一个微笑,也装作礼貌的样子,朝他鞠了一个躬,随后扭头就走。身后,是他弟兄们的谩骂声。“神经病吧她!”
但在这些声音里,高登压抑住气愤,喊了一嗓子——
“丁文珂,你是不是故意要气死我!你是不是要虐死我你才满意!”
再之后,便听到他踢翻礼物的发怒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