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完全忘记了，自家同别人不一样。
手足相残，为的都是老子现在坐的这个位置。
每每这个时候，白雪都会低下头，无论是娇憨还是明媚，又或是贴心的面具都会滑落，心里只想冷笑。
而不过片刻，趁着皇帝还未反应过来，她便又抬起来一张好看的脸，笑意盈盈的，带着一脸崇拜的看着皇帝。
皇帝年老，最爱这些小姑娘的目光，每次白雪这样看着他，都能让他的心里好受不少。
只是不知道他有什么事儿是不好受的。
面前的局面难道不都是他一手造成的吗？
他既做了这天下的九五至尊，用最严苛残酷的方式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们，又怎么要求他们团结友善，和谐和睦，去奢求民间普通人家的温暖来？
白雪忽然就有些同情肚子中的孩子来。
宫殿外头，滴滴的小雨又落了下来。
方妍站在走廊下，见着丫鬟小厮们收拾这一地的残局。
本来他是想同方妍讨个公道，见着她了，心就软了下来，什么拈酸吃醋的事儿都忘的一干二净，只安安静静的陪着她身边。
同玉痕那毛头小子吃个什么醋的劲儿。
大皇子想，自己可是不败战神，有什么好同他计较的！
“倒是老天赏眼！”方妍抬头，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连落春雨都是在我的花宴结束。”
“我们阿妍那般好看，连上天都不忍得苛待阿妍。”大皇子揽过方妍肩膀，使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面。
他说完这句话后，半天不见得方妍回复，正感奇怪，低头一见，她正拿着锦帕擦拭着自己的眼角。
“怎么了？”大皇子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忽然就难过起来了？”
“我只是想到了我的阿娘。“方妍低声道，“以前这儿还是尚书府的时候，阿娘嫌我性子沉闷，不同人一道玩耍，实在是有过枯燥的，便叫我办些花宴诗词会的，多交些朋友来玩，也训练一下自己的能力，我一直嫌麻烦和无聊，从来不肯听她的，哪怕是必须办的生辰宴，都一概交给了阿娘，自己安安心心的当一个甩手掌柜……”
她吸了吸鼻子，强忍着泪意，继续说道：“这次说要办花宴，我还犹豫了好久，觉着自己没有办过，没有经验，一定是弄不好的，没想着也这么顺利的结束了，不说有多好，但也没遭什么祸难，实在是……应当是……阿娘在天上佑着我来。”
大皇子轻轻哄着她，宽大的手掌一下一下的落在她的肩膀上：“阿妍做的是极好的，哪怕是阿娘知道了，也一定会很高兴。”
方妍闭着眼，并未听出有什么不对劲来，生生叫大皇子去占了便宜。
此后，方妍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林家的那个六姑娘和楚慕总是手挽着手同时出现在靖安侯府，又是借口要同方妍一道学习女红，又是央着方妍教她们管家。
只是这些对耐性的要求极高，两个都是活泼快乐的小姑娘，谁有心思坐在那儿学习，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个个心都飞远了。
方妍想板着脸吓唬吓唬她们，可每次都被楚慕的鬼脸给打败了，火也发不出来，气也生不出来，最后只能噗嗤一笑，放过了她们。
再到后来，林君若也不挑那些个奇奇怪怪的借口来了，直接赖在靖安侯府，反正方妍也赶不走她就是。
哦，之前没有提到过。
方妍自从成功举办过花宴之后，不晓得是因为什么，又重新搬到靖安侯府了，没有回大皇子府上。
只是这大皇子，太子，玉痕三人总是定点定时准时出现在靖安侯府，俨然将这里当成了个集会的地方，叫方妍很是无奈。
要是方寒在就好了，一人一拳头，全给赶出去！
不知是不是林君若的暴躁影响到了方妍，她居然偶尔会冒出这种念头。
但聊天的是他们，方妍懒得参与。
于是，每当林君若约她出门的时候，她总是带着玉芜欣然赴约。
而屡次赴约的结果是无尽的惊喜。
方妍从前从未发现过，竟然有女子的骑射技艺能好到如此出神入化的地步。
不管是天上扑棱展翅的雀儿，还是地上活蹦乱跳的野兔，乃至是稍大些的兽类，在林君若手下都只有臣服的份儿，往往连声气都没发出，就已经命陨美人儿手上了。
“君若姐姐好厉害！”楚慕在原地蹦蹦跳跳的，看着林君若一手提着一个东西，昂首阔步的往这边走来。
这回比较难得，她们的女孩儿的聚会中竟然掺杂了玉痕伯安，大皇子太子，还有林少将军和楚朝这几个男人的出现。
自然，大皇子如是说道：“如今世道不稳，你们都是女儿身，在外容易受到欺负，自然需要男人的保护，跟我们一起去，自是不会吃亏的。”
而对方妍来说，只要有大皇子的场合，她必定是会吃亏的。
林君若挑衅的看了一眼玉痕。
先前不知道是谁放言说，女子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绣花枕头，若是在骑射上跟男子来比，那定是不如的。
结果，同样的时间里，林君若收获颇丰，玉痕却只提溜来了一只野兔，还弄的自己满身狼狈的模样，实在有够丢脸。
“连君若都不如，玉痕，你好歹还声称自己是千军统帅，如今看来，不过草包一个！”大皇子终于逮着机会看他的笑话，明目张胆的说他了，自是兴奋不已，拍着大腿直叫好。
林少将军一向低调，按下妹妹高昂的头颅，笑道：“可千万不能把君若这丫头当普通姑娘来看，她在战场上杀敌的时候可是噩梦般的存在，那有姑娘向她这般。”
林君若不服，逃脱兄长的魔爪，站在玉芜旁边，像是得到了保护伞般，又像是斗志高昂的公鸡，梗着脖子道：“什么叫不是姑娘！哥哥，你可敢同我一起洗澡？若是不行，那我不就是个姑娘罢！”
“没羞没臊！”林少将军虽同她同父同母，性子却相差极大，是个腐朽的老古板，听了她这话，恨不得当场找个树枝罢，狠狠教训她一顿。
众人大笑，玉痕的眉眼也舒展不少。
他冲林君若抱拳求饶，说：“君若姑娘好技艺 ，玉某自叹不如，还望下一把君瑞姑娘手下留情，让玉某争回些面子，不然大皇子和伯安能笑上我整整后半辈子。”
林君若胜负欲是极强的，一旦有人激起她的斗志，心里那些少女怀春都心思都被烧的一干二净，眼睛里只有输赢。
“那是好！我之后便让你三箭，若你此次还是输给了我，那便是没话可说。”
说罢，林君若又找到了她那匹枣红色的宝马，一个翻身，跨坐在马背上，一拽缰绳，马蹄飞起，不过片刻，便消失在了丛林中。
“真是野丫头！”林少将军无奈，却也没说什么。
玉痕当即应战，一转马头，跟着潜入丛林。
今儿是入春后难得的一个好天气，不冷不热，翠绿的草冒了短短一茬，他们选了京城外的一个山谷中，想着踏踏青，彻底放松一把。
方妍和玉芜都不会骑射，只能在原地，就这别人捡来的柴火，搭了个简易的火堆，然后将其他人处理好的猎物穿在树枝上，在火上浇烤。
玉痕自小游荡在山中，打猎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的事儿，自然也知道那些猎物怎么处理会好吃的，几乎要将冀州王府的厨房都搬了个干净，摆摊似得摆了一地。
实在是很久都没有这么快活过了。
每个人似乎都很高兴。
连伯安的脸上都露出了久别重逢的笑容，叫玉芜很是惊喜。
只是，玉痕和林君若这一场去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烤兔和野鸡都分吃干净了，也不见他们两个任何一个人有回来的影子。
大皇子心中咯噔一下，看了眼日头，低声向方妍询问：“玉痕他们这一回去了有多久？”
这儿也没个计时的工具，方妍也无法说出准确的数字，只是犹豫了一会儿，道：“有一个时辰了罢？”
“一个时辰？”楚朝经常同好友来到这附近玩耍，对这儿的地形都很熟悉。
此时，他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眉头皱了起来：“一个时辰？哪怕是将这山谷转遍都足够了！更何况王爷和林姑娘还是策马的，回来不至于这么慢罢！”
林少将军虽心中觉着有些不对劲，嘴上却在宽慰他们：“应当是没事的，我这个妹子就是爱玩，许是玩的不尽兴，玩过了头罢，再等一会儿，等一会儿说不定他们便回来了。”
可这一等，就是三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