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有一个人招了，其余也没人再瞒着，争先恐后的张嘴喊到：“招了！我都招了！”
王芸若捏紧了帕子，死死咬着下嘴唇。
一个小厮忙不迭的从长凳上滚下来，趴跪在地上，止不住的冲着皇上磕头：“奴才都说！奴才都说！是杨柳姑姑来找我们，叫我们跪在院里，教我们说的那些话！是杨柳姑姑教的！和奴才无关啊皇上！”
皇上的眉头皱了一下。
这叫杨柳的姑姑他是有些印象的，年岁已经算大了，是当初皇后的陪嫁丫鬟，待王皇后封后之后便抬了管事姑姑，在皇宫内份量极重。
她怎么会掺合进来？
皇后的脸色也唰一下惨白。
“此言可当真？”皇上厉道，眼睛如鹰爪般定在他身上，冷声道，“你可知杨柳姑姑是那宫的人？”
“奴才自然知道！”那小厮哭喊着，腚上一片皮开肉绽的疼叫他忍不住的在吸凉气，“可皇上您九五至尊在上，奴才怎敢隐瞒！是杨柳姑姑在宴后找到奴才们，给了奴才们每人一块银子，教我们跪在这里，故意说些模糊的话来，叫众臣误会靖安候府的方大小姐和我家大少爷有染！都是杨柳姑姑教的！奴才不过是从中得了几两银子罢了！”
他伸手探进自己怀中，摸了一会儿，抓出一块银子展出。
那是个银方块，散着雪地反射的冷光。
皇帝一仰头，身旁机灵的管事大公公两步上前取来银子。皇帝端详一阵，挥挥手叫他拿给许晚歌看。
许晚歌心里冷哼一声，面上不动声色的将小银块翻来看了一通，福身道：“这银块上盖的戳子，外头大概是不常见的。”
“你胡说！”清悦郡主此时沉不住气了，小脸煞白的怒喝，“怎的你说不常见，那就是外头不常见了？不过一个戳子罢了，还真能说是我姑姑做的？这岂不是……”
她剩下的话还没说出来，腰间就遭到人重重一拧。
清悦郡主面色瞬变，不敢言说了。
真是个蠢货。
二公主在心里嘀咕，将手重新笼起，抬起下巴，装作什么都未曾发生过的样子。
“这怎和皇后有了干系？”一道细细的声音从人群中响起，带着些不谙世事的天真，“这小厮不是说杨柳姑姑吗？清悦郡主，你莫名提什么皇后娘娘？”
皇上循声望去，白雪站在人群中，一双眼睛澄澈明亮，反衬着地上的血舞秽烂不堪。
他的面色一下软了下来，低头，抿了一口刚刚奉上来的热茶。
“杨柳姑姑是皇后宫中的掌事姑姑，娘娘您忘了？”身旁的宫女儿小声提醒。 虽是小声提醒，周围一圈儿的人也都听的差不多了。
白雪恍然大悟的样子，侧头去看皇后娘娘，她的面色已经灰了，隐忍的怒火仿佛要喷薄而出一样。
皇上这才清了两下嗓子，道：“这银块是先前丰州贡奉的，盖了皇家专用的戳，外头一般是买卖不到的。”
这便可以证实了，确切是宫里的人叫那小厮做的事。
更多的银块被人收缴上来，最先求饶的丫鬟后来却死死没开口，银块被搜刮去的时候眼睛还看着皇后娘娘。
皇后急忙撇过脸去。 她是坏，也确实恶毒，但不算聪明，自也落了招呼杨柳给赏时用了宫里的银块。 她自负不凡，自认心比天高，自认天衣无缝，自认做的滴水不漏，根本没想着还会有被人抓住的场景在。
如今这个场景真真切切的落在她的眼前，若不是这么些年国母的架子端着，她怕是早如同一滩软泥般倒在地上。
有丫鬟的声音低低啜泣，话说出来如同重重在皇后心中插上一刀：“杨柳姑姑还警告过我们，这事儿是皇后娘娘，二位公主和清悦郡主交代去办的，叫我们千万不要往外去说，否则小命都不带保的。”
点着名的三人膝盖一软，扑咚跪在雪地上。 二公主仍尚存理智，快步走到那丫鬟跟前，一巴掌打断她接着要说的话，怒斥：“大胆奴才！竟敢污蔑母后与公主郡主，也怕是脑袋在脖子上呆久了，想挪位了不是！”
这一巴掌尤其是狠，丫鬟的半边脸颊红肿一块，嘴角似乎还淌了血来。
“老二。”皇上低沉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 二公主转身，就地便跪：“父皇，母后与您恩爱数年，儿臣与皇姐也是在您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品行如何您是最清楚不过的，一向都善良纯真，此事怎会与母后，儿臣和皇姐有关？还请父皇明察啊！”
她心一横，索性这跪了一地的丫鬟小厮的话都供出来了，罪名肯定是躲不掉了。
可若是能将所有事务推到一人头上来，至少她与皇后和大公主母女三人尚能保住。
这可就不怨表姐了。 她残酷的想。
谁让清悦表妹你只是个郡主，与公主和皇后的身份相比，你又算得上什么呢？
清悦郡主没料到表姐来了这么一句话，一下眼前一黑，眼皮一合竟晕了过去。
“泼醒。”许晚歌只说了两个字。
毕竟是在王府，这周围的丫鬟也都是王府的人，听了这话都有些犹豫，你搡搡我，我推推你的，也没一个人上前。
皇上叹了声气，摆摆手：“听昭和郡主的便罢。”
这才有人慢慢吞吞的挤出来，福了福身，脚步飞快地朝院外去，不多时便拎来一桶冷水。
皇后听了皇上这话，心一下恍若跌至谷底。
她明白，皇上这是偏向了许晚歌这边，怕这罪名也是很快就要下来了。
她胆战心惊的朝二公主看去一眼。
二公主察觉到目光，抬了下头，很快又低下去了。
仅这一瞬间的时间，皇后便从二公主的眼中看到了浓浓的杀意，叫她都有些胆战心惊。
一盆凉水泼到了王芸若的身上，周边那些大臣贵女都往后退了一步，特意留了个缺口给她。
她皱了皱眉头，并未有起来的意思。
“继续。”许晚歌抬着下巴，也不浪费，就下了个两字的命令。
丫鬟又战战兢兢的泼了第二桶水上去。
就在许晚歌等着不耐烦了，要叫丫鬟去提第三桶水上来，王芸若终于悠悠转醒。 她且懵了一瞬，接着便一边嚎哭，一边膝行至皇上面前，嘭嘭磕着脑袋，额前很快就多了个小洞，汩汩往外头流着鲜血，混着她的眼泪在一起，显得十分恐怖骇人。
“皇上饶命啊！清悦不过是同皇后说了自己的心思，二位公主便替清悦想了个注意，还是她们怕清悦年纪小，下手有毕露，这才说叫杨柳姑姑去安排，讲是杨柳姑姑做了许多事儿，对这些事儿十分熟稔！”王芸若还磕着头，话从嘴出，激起满院子的鸡皮疙瘩。
白雪身边此时也有个宫女凑了热闹，走到正中央，规规矩矩的跪下，先行磕头大礼，才道： “此事奴婢可以作证。先前昭和郡主寻不到方家大小姐的时候，路上碰见了兰妃娘娘，兰妃娘娘便叫奴婢和昭和郡主身边的青芜一道去找方家大小姐。而奴婢们回到女宾宴的院子中，贴着墙有听见皇后在和清悦郡主说一些‘猖狂不了多久……’了之类的话。” 她顿了顿，那个叫青芜的姑娘也站出来跪下：“然后奴婢就听着二公主说道‘药香她买的是最好的那种，吸了便不省人事，对付方妍这种警惕性高，不长记性，骨头硬的丫头最合适不过了’，接着的话太大逆不道，奴婢们也不敢细听，匆匆忙忙便走了！”
她们说了这两句就够了，足够给王芸若这个没长脑子的清悦郡主一个顺坡往下的台阶。
她忙不迭的哭喊：“就是这样的！我讨厌方妍，我哥喜欢方妍，想纳方妍做妾，方妍不肯，之前她的弟媳许晚歌又惹过我，叫我不爽，我便去找了皇后姑姑，皇后姑姑叫来了二位公主商量，商量了个这个法子。” 她哭的多了，喉咙里的声音都含含糊糊：“二公主说，直接将生米煮成熟饭，叫方妍没有还手的法子，乖乖听哥哥的，这样便成了。未怕不成，我们还在哥哥房间内放了另一个丫鬟，盯着方妍。没成想方妍没有一点事儿，倒是那位丫鬟被哥哥……” 她呜咽一声，再也说不下去了。
“你个贱人！”大公主三步并作两步上前，薅过王芸若的头发就往后拉扯，重重扯下她的发簪，一头长发凌乱的垂下来。
散乱的头发配着她的一脸血，活像从地狱走出来索命的厉鬼。 她不管不顾的和大公主撕扯起来，怒嚎：“是你们先要置我于死地，我不过是道出事实来！这世上没理由一起做的事儿，到最后只要我一人给你们背锅！一起做的！怎的只能怪我一个！” 大公主的斗篷被她扯了下来，发髻也散了，汤婆子打在地上，雪里嵌进一个碗状的洞。 大雪还没有停，满场圈着的人群静静的看着曾经的两个贵女相互撕扯。
仅几个时辰前，这二人还亲似姐妹。 许晚歌垂眸。
这王芸若始终没有说出，她做这么多，除了她哥哥和惩罚许晚歌，都是为了大皇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