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候夫妇抵达罗塞镇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京城去,自然,也传到了敌军的耳朵里。
“靖安候。”敌方驻扎边疆许久的统军元帅单手握着一只琉璃杯盏,一口饮尽,无所事事的将它立于指尖,再一把藏在掌心中,把玩起来,“这是什么个东西,没听说过。别又是个草包玩意儿,和那个废物一样,任我们烧杀抢掠。”
他甚至还有心情开个玩笑,可见是没把这新任的靖安候放在眼中过。
手下人的反应同他都不一样,一个个腿脚发颤,浑身战栗。
有个胆子大些的往前站了一步,一抱拳,磕磕绊绊道:“元······元帅,这靖安候······靖安候······就是方寒······那个传说通敌叛国,却······却悄无声息的取了荣统帅的项上人头的家伙。”
这件事儿早就传遍了整个敌国,对方的统军元帅面无表情,手上把玩的琉璃杯盏却一停。
半晌后,他慵懒含笑的嗓音才在营帐中重新响起来:“原是这个老朋友啊,我大哥也是个没用的东西,被取了人头也是他废物,不得证明敌人多强。你们这帮家伙啊,不战且自乱阵脚,要是真打起来,你们难道还不顾颜面了,要当场给那劳什子靖安候跪下吗?真是可笑至极的啊。”
所有人浑身一电,迫不及待的下跪磕头:“末将等愿永远追随荣大统帅,踏平世间山河,不辞辛苦,不畏性命,为我国荣誉而战!”
那方寒的恐怖不过是传说罢,可面前帅位上端坐的这个年轻人,他的手段可是在场的所有人都见识过的。
即便方寒在他们眼里是从地狱来索命的厉鬼,可毕竟还没索到他们身上来,倒无所畏惧。
只是这个荣大统帅就在他们面前,若是想对他们做些什么,那还不是轻轻松松,易如反掌的。
很快,营帐内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所有人陆陆续续的退出来了,皎洁的月光落在这里,像是照耀在了一篇隐居的秘地中,静谧又安详。
谁能想到,这里住的都是群饮血舔刀的家伙,靠着勒马挥刀杀人生存,实在是和静谧这两个字关系不大。
他们对外说是一群“精兵悍将”,可无非都是在别的队中犯了错,或是不得赏识的将士,被发配来这儿的,可谓是都带着些不得志的惺惺相惜来,队中的氛围也向来不错。
若不是·····荣大统帅的性子过于阴晴不定,为人也不甚磊落,对下的训练手段过于残暴,这儿倒也称得上是一块福地。
而在半年以前,荣大统帅还不能叫荣大统帅,只是个不得信的荣小将军罢。
真正的荣大统帅,实际上是被方寒提了头颅上朝堂的那一个。
那是现在这个荣大统帅的亲哥哥。
话是如此说,侯朝有强兵辈出,有大皇子天助,闾国便有世代武将的荣家坐镇,也正是因为这两大王牌,才导致侯朝于闾国的战事常常胶着,谁也不肯退上一步。
这样的说法是否真是暂也无从考究,可就这样的说辞来看,荣家在闾国是真的有着很崇高的地位,堪称百武将之首,其中新人里更以荣大最为杰出,十四岁便上阵杀敌,十五岁以少胜多,逼得千万大军直退三百里,十六岁披帅上阵,接过父亲一辈的兵权,成为闾国最年轻,但也最不好惹,手腕最铁血生硬的大军统帅。
兄长如此优秀,这便衬得整日涂脂抹粉,摇着雪白折扇,做足了富家公子派头的弟弟的草包无能。
与荣大相比,荣青是家中幼子,也是荣家的老来得子,算得上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家里人对他的期待也都不高,成为一只健康活泼的小纨绔便罢,什么建功立业夺取功名的,他们是不想的。
毕竟荣家世代参军,没见过什么时候出来过个状元,且也都看不过书生的那股迂腐磨蹭的做事态度,并不能想自己家出一个书读的很好的家伙。
战场上又有荣大在,他威名赫赫,也轮不到荣青来施展自己的拳脚。
荣青最开始也在他们的期望下,结识了一群富家子弟,没事儿便吟诗作对,摇头晃脑的充作文化人,同他们一道吃喝玩乐,连偶尔的武功比试都跟玩闹似得,只养成了十足的少爷派头,举手投足间尽是风流不断,叫一生都兵戈战马的老荣统帅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揉吧揉吧打包扔进军营。
荣大参军时是十三岁,荣青进军营却都已经过了及冠的年岁。
因为长辈的偏心和那些“荣家出了个败家苗子”的风言风语,荣大并看不上这个小了自己许多岁的弟弟,对军营里欺辱的事情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随去了,也不曾给过他什么优待,说什么所有士兵都是从底层慢慢往上爬的,甚至在他建功的时候还要比别人多盘上一二,生怕是他利用自己的身份将别人的功劳强行夺来按在自己的名头上,每每到了该升职的时候也总是摆出一副牙疼的模样,说白了就是不愿理会他。
后来荣大率兵出征,顶替他训练新兵的是个普通将领,在军中并不同荣大 关系有多好,自然事事都同荣大反着来。
他看不上自己这个草包弟弟,新将领就很看得上他。
他放任别人欺负荣青,新将领就对荣青很好,处处护着。
他不理会荣青的功劳,新将领偏偏就能扒拉出许多功劳给荣青。
荣青那段时间一路水涨船高,升职的速度达到了史上最快。
接着他便被发配至此,在这儿待了得有二十年了,父母去世都不曾回去过,相当于是另一种情况的放逐。
想到这儿,荣青轻笑了一下。
都是被放逐发配的,这儿干脆改名叫放逐营算了,多贴合人啊。
后来荣大死于战场,其余有能力的将领统统元气大伤,别说领兵打仗了,就连再上战场都是件难事。
统帅这个位置,最终还是被荣青捡漏到了自己的手上。
他习惯性的一摇手腕,这才想起来自己离开那个鲜衣怒马的摇扇少年已经有很多年了,身边趁手的兵器很多,想要一把趁手的折扇,这可真是难上加难。
一丝烦躁飞快的略过他的心头,他叫来亲信,命他去买把上好的折扇来,自己需要安静一会儿。
而在不远的罗塞镇,方寒也正在同林老将军探讨这个“荣青”到底是何方神圣也。
林老将军是亲自同他交过手的,但对方的阵法诡谲难辨,轻易便容易中了全套,也常常藏头露尾,不露全貌,算得上是很神秘。
神秘?
方寒在心里嗤笑一声,不过是个不敢露头的草包子,只晓得背地里耍一些花枪,连正面交战的勇气都没有,算怎么一回事?
许是他着实不会隐瞒自己的情绪,林老将军一眼便看透了他在想什么,咳了两声,提醒道:“侯爷,您万不可轻敌了。这荣青虽不是什么磊落的人,但他所使用的阵法都是前所未闻的,我就是翻遍了手头的兵书都没找到过相同的,也不晓得他是从哪儿学来的。总之,同他交战的时候要万般小心,千万留神儿别掉进陷阱中了,很难脱身的。”
方寒点头称是,提出自己的另一个疑惑:“哪怕是这荣大已死,其他将领说是元气大伤,也不见得一个人能挑起大梁来,也不见得将一国军权的统帅能力交给荣青这个常年放在边角地区,打得战役没有几场出名的人罢,这样会不会太说不过去了?”
林老将军叹了一声气,道:“您这可算是问道点子上了。老夫也觉得纳闷呢,特地派了人去查,结果也没什么特别的内容。据说是因为闾国的兵权一向掌握在荣家手上,这才让荣青拿到了统帅的权利······但这点总让我觉得奇怪,正常来说,那家的皇帝愿意将那么大的兵权交给臣子保管的?不怕对方造反 的吗?按理说,荣家就算是功高盖主,但是极得皇上信赖,那也应该是只留有一部分军权,而不是全部的统帅权利罢。”
“若是这样的话,那应当是只有一种可能。”方寒沉思片刻,道,“闾国皇帝,应该是抓住了荣家的什么把柄,或者是说手上有什么东西可以威胁到荣家,这才叫荣家手握重权却无法叛变。”
他只是下意识顺着自己的想法将此话说出来,可等讲完之后,他自己也是一愣。
什么东西好像呼之欲出,就在他的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