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这话本来是想跟玉痕不动声色的表露出本皇子私底下一直在帮助你们的意思来，结果玉痕完全没有注意到大皇子自己想的“重点”。
他眉头一皱，问：“流言蜚语？”
大皇子一愣，还没反应过来。
“民间流言蜚语一般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何时需要大皇子您亲自出手了？”玉痕直视大皇子，低声说，“看来这次情况是严重了。”
他猜的没错。
确实，一般的流言蜚语也大可不必理会，无非是说书人私底下又传了一些八卦小料罢，能叫大皇子亲自出手处理的，可真是不多见得。
方妍立即意识道大皇子多了嘴，连忙上前几步，拉着大皇子的衣袖将他扯的远了一下，打着圆场道：“无非是有些人眼红异性王，传言你们功高盖主，目中无人罢。你这几日不是也没有去上朝吗？他们便借着这个借口抨击了你一番，说你仗着军功，连满朝官员都不放在眼中了，叫皇上莫要太宠着你们罢。”
她说这话时神情诚挚，似乎是真的。玉痕心中觉得不对，又不知道具体不对在那里了，只得先拱手告退。
大皇子和方妍齐齐松了一口气，见人走远了，方妍才现了原形，狠狠一拧大皇子的胳膊：“说了多少回了，叫你不要乱说不要乱说，就是管不住你这张嘴来！如今冀州王府事端频生，家中可担责的只有玉痕一人。这玉痕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清楚。他年纪还轻，以前又是个桀骜不驯的主儿，你叫他晓得了外头怎么传的，他不提着大刀冲上朝堂砍了那些说闲话的官员的脑袋！到时候事情愈发混乱，可怎么收场？玉痕高低也得获一个殿前失仪的罪罢！”
大皇子吃痛，龇牙咧嘴一阵，趁方妍不注意一把揽上她的腰身，听上去委屈极了：“我不过一时口舌之快，就这玉痕忒烦，只看着你，我提示他那么多回也没见同我亲近一些，天天便找着你，我看着心里堵得慌，这才想说些话来，叫他感激涕零罢。”
这都是什么玩意儿！
方妍又好气又好笑的，又捏一下他的胳膊肉，娇嗔道：“北明佑，敢问你今年年方几许啊，这般无聊。”
“我是男儿！年方几许是问姑娘的！”大皇子抗议，揽着她向外走，颇为宽宏大度的道，“算了，本皇子便不与你一介妇人计较，走，咱用膳去，看看厨房今日都备了些什么菜式，瞧瞧可有你喜欢的。”
······
伯安兵败，最近玉痕又回来了。
这两人在最不应该回来的时候进了京城，一脚踏入越来越浑浊的朝堂中，立即便被先前与大皇子一战中败的奄奄一息的三皇子和谈青石一帮人给缠上了。
他们企图将两位冀州王爷彻底的从朝堂上拉下来，最好是连脑袋都给拽掉的那种。
然后借着从他们身上活生生撕下来的骨髓疯狂吸食，来勉强维护自己苟延残喘的模样。
伯安精神失常，见人都难。
玉痕心思单纯，一心只在伯安身上，对外界的所有举动皆无察觉，还天真的以为自己还是那个闲散的王爷，随时可以回到冀州做他的山大王。
而大皇子不小心透露出来的消息化作惶恐一直萦绕在他的心头，叫他回府的路上都魂不守舍，险些被一辆马车撞飞。
多亏他反应迅捷，一个转身，肩胛与马车之间只差一丁缝隙，险险擦身而过。
“停车！”马车里传来一声惊呼，玉痕还没反应过来，那个声音的主人又发话了：“谢哥，你快下去看看，是出了什么事儿！”
粗糙黝黑的汉子从松开赶马的缰绳，跳下车来，几步走到玉痕面前，一弯腰抱拳，道：“公子，你没事罢？”
玉痕毕竟是上过战场的人，不至于这么点小事便叫他惊慌失措来。
他微微颔首，“无事，多谢这位兄弟的关怀。”
木质的窗棂被人扣了两下，那位叫“谢哥”的汉子直起身，走到马车旁边，侧耳听了一会儿，一只小巧但布满老茧的手从窗户里伸出来，手掌中是用一方锦帕裹起来的什么东西，包的严严实实，从外头看不太出来是什么东西。
“公子。”谢哥恭敬的将东西盛到玉痕面前，“这回实在不好意思，我家主子是林老将军府上的六小姐，今日着实是赶路赶着急，没怎看前头，这是我们小姐给您的东西，今儿我们还有急事，恕无法陪着您多说些什么，等他日您带上这个来林老将军府上，我们小姐亲自给您赔罪。”
玉痕挂了个王爷的名头，却不怎么踏足于朝堂，到现在除了记住太子名叫北明护外，大皇子和三皇子叫什么都不知道，满朝官员也只记住了谈青石一人，还是因为常常与他作对的原因，自然也不知道这个林老将军是谁，稀里糊涂的就接了个信物，然后看着马车扬长而去。
他站在街边，因为思考事情的脑子还是有些不清楚，迷迷糊糊了半晌，才晓得自己现在是要回家。
只不过在回家的路上，他思考的内容已经从“散播的谣言是什么样的，究竟是谁在背后搞鬼”转变成了很简单的一个问题--
林老将军是谁？
别说他不知道了，近几年朝堂上新任的官员知道的大约也不多。
他是候朝的开国功臣，以前不过是个沿街传巷耍杂役的，正巧被还不是皇上的皇上看中了，便用两锭银子买断了他的奴契，叫他跟在自己后头，做了个护卫。
就在皇上逼宫造反前朝的时候，他是第一个冲锋陷阵上前去的，活捉了前朝皇帝，恶狠狠的将他从皇位上拽下来了，这才成就了现在的皇上。
而除了武艺超群之外，他也相当老奸巨猾，极会审时度势，见几个开国功臣的下场一个比一个惨，不是暗杀就是斩首，主动请缨，去了边关镇守，一守就是十年，京城分到的宅子也是一空就空了十年。
最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大抵是林老将军年纪大了，镇守边关也不如从前得力了，皇上便召了他全家回京。
可是林老将军本人对边疆的感情真的很深厚，只许了家人回京，自己仍然守在边疆，不愿回京。
皇上便随了他去，给他送了黄金万两去，等他的家人都到了京城，又派了宫里的人来替他们收拾宅院。
林家的这个六小姐是林老将军府上的嫡长子的嫡幼女，自小便娇俏可人，很是得林老将军喜爱，因而是第一批回到京城的。
接着几天，林家一家老小几十口人都陆续赶到了京城，流水一样的赏赐便排着队儿转进了林将军府中。
这回可真是，十年来都没个声响的林老将军忽然就名声大振，狠狠的在京城辉煌了一把。
这也都是后话了，玉痕也不关心这些。
等他恍惚够了，回府将方妍的话同碧芜说了，就开始找人着手调查关于流言的事情。
结果也确实不出他所料，又是他们的“老朋友”谈青石谈国师的手笔。
他先是暗中找人大力弹劾伯安，接着又借玉痕几日不上朝一事在朝堂上委婉鼓动了群臣，造成了一副“群臣昂起”的景象，又偷偷派人将消息散播到大街小巷去，不过几日，说什么的都有了。
而又在谈青石的刻意引导之下，目前民间最有力且最受人推崇的说法便是陆伯安联合起义军，故意败于沙场，将手下几千几万条人命都不当回事儿，只为了起义军给的一丁点好处，实在愧为冀州王爷。
更说不定，这场起义，就是伯安王爷借着旁人的手做的一场戏。
别忘了，伯安王爷可是前朝皇子，要是现在举刀直指皇上要他退位让开，那都叫人不稀奇嘞。
玉痕如同方妍猜测的一般勃然大怒，还未起身提剑冲出王府，就听手下继续说。
“这些流言愈演愈烈，可不知是为何，一帮流民却极力拥护伯安王爷，说伯安王爷建府给他们避灾，发放粮食，体恤民情，绝不是那种背信弃义贪图皇权富贵的人。属下去查了，这些人的屋子是靖安候夫妇出资建成的，粮食是大皇子和永安郡主给的，容属下大胆猜测，应当是大皇子授意，将这份赏赐都记在了咱们冀州王府身上，才会有这么多人为咱们说话来。”
玉痕坐回椅上，往后一瘫，闭上眼，很是疲惫的样子。
这也不用猜测了，肯定是大皇子把功劳嫁接给自己和伯安了。
他们又欠了大皇子一个人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