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这样说的话。”林老将军顺着他的话头继续往下想,面色渐渐凝重起来了:
“荣家确实有个奇怪的地方,自从荣大统帅获取功名之后,老荣统帅就离开了沙场,回到城里颐养天年罢。荣青进入军营后看似升职实际下贬的行为,这样想来也有刻意与荣大保持距离的感觉来。”
方寒心中的疑问渐渐明了:“那会不会在闾国,荣家只许一人在军中取得建树,若是大于一人,则需要在二人之间做出选择——不然怎么解释,荣青刚刚入军,荣大便处处刁难。荣家又不是皇家,哪怕是关系再过于的不好,为了家族荣耀的表面功夫,荣大都不应当这样去对待荣青罢……除非是荣青威胁到了他的……地位……?”
这种说法得到了林老将军的大力支持,他笑着赞叹:“还是你们年轻人脑子好使啊!要是老夫,老夫就想不到这么多来!若是这个样子,荣大兵权滔天却始终忠诚,大约同在闾国城都中的家人有关。”
“可荣家人都死透了,现在只有荣青一人还存活着,闾国的兵权也还只在他一个人的手上。”方寒压死了声音,“那现在最着急的大约不是我们,应当是闾国的皇帝罢。”
林老将军纵横沙场半生,又是亲自参与了前朝倾覆的老将,一点便透:“那依侯爷的意思来看,现在我们最保险的方法是加剧闾国内部的问题,挑起闾国内战罢。”
方寒点头认下。
林老将军哈哈大笑:“还是侯爷英明!闾国一旦内乱,那还管得了我们来,正巧我们可以一举发兵,把那些王八孙子捣个对穿!看他们能怎么样。”
方寒弯了下嘴角,笑意却不达眼底。
不止于此。
他心里还惦念着榕城时玉痕收到的那份密函,太子和大皇子猜测侯朝内部有人同闾国有所关联,这件事儿在他看来,并非是空穴来风而已。
而通过林老将军这些叙述来看,方寒也大致分析出来了。
这闾国也不甚太平啊。
内有皇权同兵权的争斗,向外扩略还有侯朝的阻挠。
这也怪不得,本来气势汹汹的闾国兵将在主帅死亡之后如同焉了的深秋残花,节节败退,再无往日神勇之姿。
他原先猜测是军队内部群龙无首,统帅的战陨让他们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恐慌感,才会在短时间内显现出无措散乱的状态来,过段时间便要好些了。
可惜他当时孤身一人潜入敌营,并未带过多的人手,能从混战中逃出来已是拼上了半条命,并不能再把那摊浑水搅得更乱更糟些,可如今这样看来,他没有别的动作,可闾国内部的风云诡谲却替他做了更多,目前的事态总体还在他的预料当中。
只是,方寒并不能确定,同侯朝内部有所关联的是闾国皇室还是闾国军队。
站在叛国者的角度来看,军队是最直面侯朝的,如果他的目标真是侯朝的皇位,那自然找军队联盟是最好的选择。
可先前的情况是军队还在皇权的掌控之下,若是想获得更多的权利,自然还是费心尽力的多花些功夫,找到闾国皇室最为稳妥。
若是同他关联的是军队,皇室覆灭,军权势力飞速壮大,对侯朝来说也只会是更大的隐患。
反之相同。
所以,这闾国皇室和闾国军权如今这副相互制衡的平衡局面暂时不能打破。
可若是不打破这个局面,这样一直僵持下去,任由他们虎视眈眈的盯着侯朝……
侯朝内部的情况也不甚乐观的啊!
双子夺位,圣上打压,奸细频出,就连远在罗塞镇的林老将军都被皇上给猜忌怀疑了,为了牵制对方,皇上不惜花费更大的精力和钱财将他的家眷都挪回京城“软禁”。
方寒捏了捏虎口,研磨铺纸,将自己这边的情况草草写了几行书塞进密函之中,又仔细拜托了大皇子一定要在京城多多打探,看看这个奸细到底是靠着闾国的那一方。
奸细是谁都不重要,知晓他投靠的方向,方寒便知道了手上这颗棋子,最终能落到那个地方。
叮——
黑子颠簸两下,最后落在四方形的框中,一只折扇伸过来,扇尖将这枚棋子往旁边拨了拨,钉在点上。
“方妍?她认了许晚歌先前的婢女做义妹?”谈青石背对光源,半身隐入黑暗,整个人邪气肆意,浑身的冷气比那北风还要刺骨万分。
“确是如此。”黑衣人跪在地上,道,“为此,永安郡主还将在靖安侯府内办上一场初春的花宴,据悉,兰妃娘娘也派了贴身的老嬷嬷出了宫,在教授碧芜姑娘小姐之间的规矩和礼仪。”
“有意思。”
当啷一声,谈青石扫落一只棋子在地。
“也不知道这永安郡主葫芦里到底是卖了些什么药,居然在这种时候认了一个义妹……要不知道是许晚歌的贴身婢女,我以为她要认林老将军府上的那个小姐,拉拢人家的势力呢。”
他道,叫手下去要了封帖子,打算当日不告便登门拜访。
按理说,永安郡主收个义妹并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无非是大皇子最近想拉拢了哪家的势力,借着永安郡主的名头去结交罢。
可谁能想到,永安郡主的这个义妹,竟然是昭和郡主曾经的贴身婢女。
这是作甚?
大家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
一个婢女而已?
一个婢女而已,怎么就能叫永安郡主对她多高看一番?
几方势力悄无声息的潜入碧芜曾经生活过的痕迹中,试图探究其中的真正缘由。
而没有大皇子的故意隐瞒,这条暗线便也急急匆匆的浮上水面。
原来这个叫碧芜的小小侍女早就被许晚歌烧了奴契,已是平头良民,还同陆伯安王爷一道参与了平定起义军的战役,曾经做起了一支传说中的娘子军,是除了陆伯安以外唯一一个从战场上爬回来的女人,现在便暂时住在冀州王府。
这样看来,她的经历同方妍一样的传奇,说得上是个惊世骇俗的人物,不是什么应当被忽略的家伙。
应当是方妍见了别的奇女子,心生惺惺相惜的感觉,才想着收为义妹照料。
可也有旁人提出,此女同冀州王府关系亲密,还曾以平民的身份跟随陆伯安王爷上过战场,指不定同陆伯安有着什么特殊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可他们的猜测还没有落到实处,冀州王府便先贴出了告示,澄清碧芜与陆伯安王爷并无其他的特别关系,只是玉痕王爷失散多年的亲妹妹罢。
此话一出,全城哗然。
连碧芜和方妍两人都没想到,齐齐长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睛,呆愣的看向玉痕。
玉痕表面平静,内心心跳咚咚不止。他强迫自己别开视线,掩饰般的喝了口茶水,润了润嗓子:
“不是方家姐姐说的嘛,伯安和碧芜的关系现在说出去同二人都不算好的,但现在又得解释碧芜为何住在冀州王府,那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嘛,只能这样说了……反正,我一介孤儿,爹妈都死绝了,他们就算要查也都查不出来什么,我说你是我妹妹便是了。”
“可是……”碧芜声音有些颤抖,“我是家生子啊,王爷吃我是许府的家生子,有爹有娘有来历的,哪有这么容易便被忽悠去了!”
“那又怎么样。”玉痕理不直气也壮,“给你爹娘一笔钱,他们只要说你是捡来的弃婴便好,那有那么多难事。”
“可……”碧芜还是犹犹豫豫。
“有什么可不可的,都这样说了,你还让我把告示揭了吗!”玉痕不耐烦了,眉一拧,厉道。
方妍坐在一旁,心里想着玉痕真是胡来,嘴上倒也没多说什么了。
她也知道,玉痕既然做出了此事,那必定是没有转圜的余地。
只是她还有些哭笑不得纳闷——
那既然碧芜都是玉痕的亲生妹子了,干嘛自己还要认她做义妹。
这样一来,冀州王府不等于向民间表了态,确定自己是和大皇子一派了嘛!
这样一来,玉痕和伯安之后到底该怎么脱身?
玉痕啊,做事冲动,也不晓得给自己多留一条退路。
本来以为经伯安一事之后,玉痕的性子会沉稳不少,做事前也会先考虑很多。
可没想到,他看起来是沉稳了不少,可性子最根本处,还是一样的冲动。
这样真的很容易吃亏的啊。
方妍有些无奈,捧着一盏热茶,思索之后怎么才能叫玉痕和伯安在事后方便脱身,早日滚回他们的冀州做一个安安稳稳的闲散王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