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听了便叫罗娇儿来气。
为什么要让小九?她都让过小九很多回了。那耳坠是母亲送给自己的生辰礼物,她最喜欢的那对。
母亲是可以重新为她寻人来打上一副,可她不愿罗小九戴着母亲送给自己的耳坠。
那是送给自己的!
不是送给罗小九的!
可是她无论多愤慨,满心多无奈,此时也只会一抽一抽的哭泣,不敢将这些话说来。
她因为是个女儿,极不受老太太欢喜,自小便阳仔罗夫人膝下,脾气秉性也都随了罗夫人。
软弱,怯懦。
凡事她只晓得同罗夫人来哭,却从不敢上前去讨个什么公道。
今日本也同之前一样,只是许晚歌在旁,越听这母女俩的对话越发来气,砰一声将茶盏砸在桌上。
罗娇儿一下受了惊,一口冷气吸进肺中,开始不断的打嗝儿。
“方夫人。”罗夫人有些手足无措,“这热茶不合口吗?还是怎的了,我这就叫人给你换来······”
“换个什么!”许晚歌眉目一横,完全忘记了在别人家中摆出如此之态,有些讨嫌的架势。
可她气极了,怎会在乎这些事儿?
“换茶?你姑娘被人欺负成这样了?你还只想着给我换茶?我自小父母双亡,被叔婶霸去家中财产,如履薄冰的过了那么十几年,我舅舅舅母晓得了,回京第一件事便是带我上叔婶那儿去评理。这舅舅舅母尚且不是亲生父母,对我仍如此,你作为孩子的亲生母亲,一位忍让,孩子又怎的学的会反抗?次数多了,你没法替她讨回公道,她不再跟你说了,母女两个生了嫌隙可怎么好!”
许晚歌越说越来气,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的说了许多,伺候罗夫人多年的丫鬟只觉得解气,想这方夫人不愧是京城里来的人物,说话就是一套一套的。
这下,大概能骂醒她们这胆小的主子了吧。
“你刚刚同我抱怨那样多,不也是对现状不满嘛?不论这丈夫是否花心,婆婆是否强势,妾室是否狐媚,你都是这罗府的当家主母,是他罗尹当年八抬大轿娶进府头的!这罗家如今在榕城说一不二,也有你一大半的功劳呢!不过是个庶女,还能欺负到你这功臣之女的头上来了?你刚刚也说了,婆婆长久掌管管家权,对外又说是你掌管,这就很没得天理来了,你又不握账簿,为何还要担此骂名?你就该强势些,拿出你的气势来!我见过那样多的官家太太,那个不是细皮嫩肉的?你给自己的孩子,自己的丈夫和婆婆做衣便罢,还给那些庶子庶女们做东西,可有伦理讲了?”
她一番话说的慷慨激昂,罗娇儿整个听傻了。还不等她反应过来,许晚歌已经将手指指向她来:
“你且看看你的闺女,哪有嫡出小姐的样子?寒酸成这个样子?你们罗府是没有钱吗?这定是有的啊,只是你不重视自己,下人便也不重视你的孩子,这才敢克扣嫡出大小姐的口粮!这事儿若是发生在京城,那当家的主母可还不得闹翻了天?就你还能忍着?你自己忍着便罢,为何要孩子同你一道遭罪!那罗小九我也见过的,生的白白胖胖,见着便是养的极好那种,不过才十岁左右的年纪,就晓得争抢长姐的首饰,瞧这架势大约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你若还不管?这罗小九长大还得了?她如今能抢你闺女的首饰,日后便能抢你闺女的亲事!你也道,女孩子家,婚姻便是基础,可好的婚姻被抢走了,难道你也想你闺女跟你一样过成这个样子吗?整日脸上都见不得笑容,哪怕是个婢女都能欺负?”
许晚歌句句掷地,震撼的罗夫人许久都说不出来话的。
她想,不过首饰罢了,小孩子间打打闹闹,这又算得了什么来着呢?她从未想过,这样纵容下去会有些什么后果。
罗家子女多,长女罗娇儿与九女罗九儿也不过差了三岁罢,若是真抢亲事,也并非抢不来的。
毕竟这小城子里,十二三岁出嫁的大有人在,并非个例。
罗夫人一下慌了,不由自主的拽紧罗娇儿的手,恨不得当场给许晚歌跪下:“方夫人,您说的有道理,可这如今该怎么办?若是娇儿以后真的过上了我这般生活?那可怎办才好?”
“那你现在就带着娇儿去找罗小九讨个公道!你不在乎外界说你软弱可欺,那外界说你的姑娘都在你这儿长大,一样的软弱可欺,别人就秉着挑软柿子回家捏的想法来求娶你姑娘,那你不是把姑娘们送入火坑吗?只有你自己强势起来,会管家了,家管得好,才是真真正正的活招牌,他人只会说罗家主母有手段,教出来的姑娘一定不会差。而你强硬起来了,姑娘们跟着你后头多学几招,到时候嫁出去了,才不容易受到别个儿欺负不是?”
许晚歌义正言辞道,站起身:“走,我们去会会这个罗小九,看是个什么德行,横成这样!”
可即便许晚歌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罗夫人也确实焦急了,但去找人讨公道这类事情,她人生中还是第一次做,仍旧有些束手无措,依照本性开始寻求更圆滑的解决方式:“只能去闹吗?就没得一种别的解决方式来吗?”
“罗夫人!”许晚歌本就不是耐心特别好的人,话说到这样虽不算礼貌,但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听了她这样说,忍不住有些火冒三丈。
比她火气更大的是罗娇儿。
她早被许晚歌刚刚那些话给恐吓住了,也因此有一股热血冲着脑门就上去,恨不得现在就揪着罗小九的头发同她撕打起来。在这种对比之下,她对母亲的问话就显得十分失望,直接站起来,甩开母亲的手,尖声道:“母亲若是想去寻别的解决方式就去寻罢!女儿觉得方夫人说得对,这罗小九嫡庶不分,长幼不分,确实该打!她抢了女儿的东西,女儿又凭什么忍她?女儿是母亲正经生下的,她罗小九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欺负咱们?”
“姑娘好魄力!”许晚歌夸赞她,“你娘养了你这么多年,是真没白养!你想想,你娘碍于面子不好同她撕破脸皮,你做女儿的,连架都不能帮你娘吵一个,算怎么回事!”
罗娇儿已经对她佩服的五体投地,到了一种盲目崇拜的境界,觉得她说着什么都是对的,撒开母亲的手就要往外冲。
“哎!娇儿!”罗夫人连忙站起身,跟着后面追出来,急切道,“你晓得的,娘只是不习惯跟人起争执,并非不是想护着你啊!你可是娘拼了命生的孩子,娘疼都来不及,怎的舍得你过不好······”
罗夫人的贴身丫鬟连忙跟上她,手上搭着斗篷,一边快步走着,一边替她系上斗篷。
另一个丫鬟还记得冲尚在屋内的许晚歌福身,这才抱着汤婆子冲了出去。
青芜站在许晚歌身边,将她从榻上扶起来,道:“郡主,她们走了,那我们去干嘛?”
“跟着。”许晚歌道,“看戏,顺便给罗夫人母女撑腰,免得她们一半便熄了火,叫别人好一通羞辱······我可不想再听罗夫人跟我讲那些糟心的事儿了,早点替她解决,我耳朵根子也清静些来。”
青芜道是,随着她快步出了房门。
这罗娇儿说是怯懦,实际上也是个一点就炸的炮仗筒子。
许晚歌她们不过是晚了几步而已,妾室们住的那个院子便已经吵翻了天。
只闻其音,许晚歌便晓得了,声音最尖利那个定是罗小九的亲生母亲,被丫鬟们议论“有野心”的那个凤小娘。
她本就因禁足,还有罗夫人不放她出来的事儿憋着气,此时见罗夫人带着罗娇儿来吵嘴,平白送来两个发泄桶,更是随了她的心,吵得叫一个不管不顾。
许晚歌她们走进院子的时候,罗夫人的声音刚出。
她自个儿没吃过猪肉,但也见过猪跑。
常常去别人家中走动,她罗夫人也晓得怎样板起脸来能唬人。
她沉下脸,压低声音,怒喝一声:“闭嘴!”
凤小娘顷刻便哑了声。
“当真是有甚样的娘教甚样的孩子。小九一声不吭,便将娇儿的耳坠抢了走了,还出言不逊,是有将她这个长姐放在心中吗?不过一介庶女,胆子却那般的大,怕是凤小娘在后头的教导不少罢!若是此时不严厉处罚,那叫人传出去听了,我们罗府嫡庶尊卑都乱了套,坏了规矩,还像什么话!”罗夫人说其话来还是有那么几分气势在的,若是不仔细查看她藏在宽袖中的手还在颤抖,也不会发现她此时心里的紧张。
“那样好的东西罗娇儿怎配戴着!我瞧瞧,就她这幅模样的,定是会跟先前这个宅子里纵火的那个婢女一般,一辈子都嫁不出去,一辈子没有人娶,最后就会发愤烧了院子!叫我们所有人丧命!她就是个祸害!”
这罗小九平日里不晓得都在跟谁学了一些恶毒言语,脑子里也不晓得筛一下,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将罗娇儿气的够呛,脸涨得通红,直想上手收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