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这边即将的拨开云日见天明不同,京城的谈青石和三皇子对着大皇子和太子发动了两次小规模的试探,均被早有防备的大皇子拦了下来。
他们不甘心,正打算尝试第三次试探。
可大皇子毕竟被削去了左膀右臂。日子过得也相对艰难,两次的抵抗已经让他有点力不从心。
战局出现了胶着的状态。
与方妍当初想的一样,他们在尝试两次正面攻击未果后,真的有隐约的谣言从民众口中说出。
好在早先大皇子便想了个方法,他入宫去找了兰妃娘娘,请她特意出宫,来到铺子里转上一圈,并当众夸赞铺子里的东西好,这也让那些谣言的效果并不理想。
方妍松了一口气。
谈青石近日越发焦灼,总感觉心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要被撬走了。
他想到了清源寺的哑婆。
可那只是个哑婆,就算晓得了他的身世之谜,她也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哑婆,应当翻不起什么大浪来,因此,也并没有什么好忌讳的。
他如此想,手上却不自主的握紧了杯盏。
“谈国师最近似乎心绪不宁的样子,若是有什么事儿也好说出来,让我与战戈二人帮您想想法子。”
三皇子注意道他的小动作,看似关心的道。
实际上他最近也十分的“心绪不宁”,不知道为何,他总是觉得心里空空落落的,最近又十分的暴躁,不自主的便开始呵斥下人,闹得整个三皇子府人心惶惶,生怕不小心做错了什么事儿,又被三皇子请了板子来打。
连战戈最近都有些战战兢兢,不敢多说几句,生怕又触及了他的霉头。
“劳烦三皇子关心,臣并无大碍。”谈青石拱手道,面上一如既往的和煦。
“那就好。”三皇子又斜斜的躺回在榻上,看起来也并不是真的关心他。
最近这谈青石提出的几个战略都打了水漂,他也对这个传说中的“国师大人”失去了一些耐心,正考虑物色新的人选。
只是在新的人选没出来之前,他还是只能耐着性子跟这个废物交流,出于礼仪时不时的同他来往。
父皇曾说过他,心思太重,城府太深,性子急躁,难成大事。
在他看来,只不过是父皇的托词罢了。
只不过是这老皇帝心里的位置不属于他,而是想给那个羸弱的太子罢。
凭什么!
他的母后是王皇后,他是皇后和皇帝岛嫡长子。
他有智谋,有谋略,有才华,有能力……
凭什么皇位不能是自己的!
那股无名之火在他的胸膛里又一次燃烧起来。
他低下头,揉着眉心,竭力压制住那股火气,不让他喷涌,使他当着谈青石的面失了礼仪和体面。
见他的状态都不算好,谈青石和战戈二人互看一眼,识趣的低头告退。
压抑的氛围离了房间便向九天翱翔而去,二人深深吸入口气,连那股叫他们十分不喜的受牵制的感觉也都消失殆尽。
真是个叫人不愉快的合作。
谈青石想。
但是现在,除了他,好像也没有别的合作者可以选择。
战戈的想法同样如上。
这头三皇子府上众人离心,气氛压抑,而另一厢的大皇子府上却要轻松愉悦一些。
可也只是“一些”罢了。
接连的平局叫大皇子有些疲惫,而这一天,消失已久的伯安却悄悄回了京城。
当他出现在大皇子府前,看门的小厮竟要将他赶走,恰巧此时方妍走到了门口,认真端详了面前这个衣衫褴褛,满目肮脏的少年之后,不免大吃一惊:“伯安!”
“是我。”伯安看上去精疲力尽,干枯的嘴唇嗫嚅两下,“方家姐姐,是我。”
方妍连忙叫那两个看门的小厮将他抬起来,小心翼翼的往门内挪动。
伯安王爷回来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太子府。
太子一怔,连忙备轿前往。
大皇子先前未怎么见过伯安,对他的印象并不深刻,现下看着面前这个瘦骨嶙峋的少年,竟也傻了眼:“这是伯安……陆伯安王爷?”
方妍点头,满眼都是焦虑。
这陆伯安走前何等的英姿勃发,率领千军万马前往远方平定战乱。
可如今他头发蓬乱,脸上都是泥垢,气喘不匀,眼神涣散,身上每一块布料是完整的,看得如同那些京城外头的流民一般,那见得到此前的半点影子。
这种变化叫方妍看得不自主的揪心起来。
而陆伯安最后的力气大约只是在府前喊了那一声“方家姐姐”,便两眼一黑的昏过去了。
府医前来检查,只道是长途跋涉,这少年体力不支,便晕了过去,并无大碍,好好休息两日便可。
可除去这一点,大皇子上前翻开陆伯安残破的衣衫时,发现了深深浅浅的不少伤痕,但都已经结了痂,看起来恢复的不错。
但大皇子自己也是久经沙场的人罢,看着这些便知道是陆伯安途中自己用了些土法子覆上去的,只是如今天寒地冻,不容易化脓发烂,这才叫他捡了一条小命回来。
也不知道这伯安是在路上逃了多久,才到了京城。
太子站在门前,并未出声。
而因为陆伯安的道来,太子这两日便待在了大皇子府上,等陆伯安醒来。
他这一觉足足昏睡了有三天三夜。
等第四日清晨的时候,另一个姑娘也来到了大皇子府,跪下磕头求门口小厮通报。
这几日大皇子有交代,只要是长途跋涉来的人一律都得送到他面前见他。小厮不敢耽误,拔腿就去找大皇子。
这姑娘看起来要比陆伯安幸运很多,衣衫是完好的,面容也没有那么的疲惫,肩还背着个包袱,左手臂被简单的包扎过,看得出来伤的不轻。
“奴婢碧芜见过大皇子,见过方家小姐。”她一见着那二位便跪下了,磕头问安。
“你是碧芜!”方妍大惊失色,“怎的,你这又是怎么了?”
“小姐可否先给奴婢一口水喝来,奴婢跋涉千里,若不是得陆王爷和菩萨的庇佑,奴婢可没命再见方小姐来。”她的口齿清晰,看似是没有特别大的不适。
方妍应允,亲自将哆哆嗦嗦的她从地上扶起,叫人搬了椅子和热茶上来。
碧芜双手握着热茶,一颗七上八下的心这才落进胸膛之中,两行热泪兀自滚落下来。
三位主子都没有说话,静静的等着她自己恢复情绪。
碧芜的手掌刚暖和些,她便不顾热茶滚烫,咕嘟咕嘟的往自己的嘴里灌。
过了半晌,她一擦嘴角,眼里闪出希翼的光芒:“在奴婢先说话前,几位主子可否先同奴婢说,您几位可见过了伯安王爷……王爷他……怎的样了?”
“正在隔壁修养中。状态在渐渐恢复。碧芜姑娘,这点你不必担心。”大皇子道。
这才见碧芜全身神经都慢慢放松下来,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一直嘟囔着:
“那就好,王爷没事便好。那就好。”
她说着说着,泪又不自主的滚下来,道:“奴婢这条命是王爷给的啊!奴婢这条命,是王爷给的啊!”
方妍心生怜惜,上前拍着她的肩膀,好声好气的劝着她:“你这刚回来,情绪起伏莫要过大,就近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尽管说出来,有我们为你做主来,不用害怕。”
碧芜拼命点头,手不自主的抓上方妍的手掌,一抽一泣的道:“是,奴婢回了京城,自是什么都不怕。可奴婢就怕伯安王爷出事!那些人可是冲着伯安王爷的命去的啊!他们怎么能对伯安王爷那样狠!伯安王爷心善人好,可未曾与人结过恶啊。”
方妍沉默了。
她不晓得该怎么告诉碧芜。
有的时候并非与人结恶才会要了命来,若是挡了他人的路,与残忍的人分在两个不同的阵营,也会要了人的命来。
她哭着,面前的人沉默的,一时,谁都不知道该怎样打破这样一个局面。
日头高高挂在上空,小厨房的丫鬟来问,今日的午膳是在这儿用,还是去客房用。”
大皇子头疼的摆摆手:“就在这儿罢,客房的那位怎么样?”
“已经醒了,府医来看过,道精神没什么问题,养养便罢。”
碧芜一下抬起那双湿漉漉的眼睛。
她无师自通的理解了“客房那位”是谁,起身拽住了丫鬟的衣袖:“客房在哪儿,快带我去!”
丫鬟被她吓了一跳,“姑娘您这!”
“客房在哪?”碧芜只晓得说这么一句话来。
客房在哪?
她心心念念了半个月的伯安王爷啊,就在客房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