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罗家这场闹剧结束之后的事情,许晚歌不是很关心。
等她回到院子中没有一会儿,方寒和玉痕便前后脚的回来了。
他们两个这些天一直在外打听着什么消息,今儿难得这么早,想是有些什么收获来了。
“让我喝口茶些!”玉痕咕嘟给自己灌下一口热茶,险些把舌头烫掉了,半天说不出来话,只能在房间里道出乱窜。
“曾经榕城有发生过一场灭门惨案。”方寒倒是很冷静,冷的搓了搓手,这才接过伊人奉上来的茶水,一口一口的小心喝着。
“就在我们现在住的这个院子中。”玉痕蹦跶完了,补充上一句。
这是个很简单的故事,在话本子中甚至算得上是平淡,没有什么特别的波澜,由一个自持身份的少爷,弱小无助的丫鬟,和贪污受贿的府衙组成。
不过那场惨案没有目击者,府中的所有人都被死了,连府衙都没能避免,只得旁人口口相传下来,大约只有离得最近的馄饨摊的老板嘴里说出来的才是最接近事实的吧。
二十年前,罗府的牌匾还没挂在大门之上,那个位置只有一块饱经风霜但仍看得出富丽堂皇的木匾,上书“席府”二字,可见当时的院子之豪华。
事情发生在那年四月。
有的地方桃花仅仅半开,而有的地方已经绽放,好看的招人眼。
席家三代从商,到那一年的家主手上,已经是整个榕城乃至周边数一数二的大富商,叫不少人都羡慕着,都想投身来席家为奴,为了那丰厚的工钱。
而这个席老爷不仅钱多,还极其心善,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只要是力所能及范围内的帮助基本上都不会拒绝,这也导致了席家当年的门庭若市,与现在罗家的冷清前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有声望,有财富,子嗣兴旺,这样的席老爷,说上一句“人生赢家”也绝不为过。
可惜了,这样好的一个席老爷,生下的大儿子竟然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常常做些轻浮且不得入眼的蠢事,这就不管是离得远的还是离得近的人都不大乐意同他玩。
可这又如何,没人同他玩,他便左一个右一个收了一堆的小妾来自己的院中陪着自己玩。
这可叫席老爷急坏了。
还未成家,妾室便有了一箩筐,这样的男子,哪有好姑娘愿意嫁过来啊!
他急的嘴上长了泡,却还是不忍心斥责大儿子,只睁一支眼闭一只眼看着他瞎闹。
而这样的不管束,很快便叫席大少爷觉得无趣。
他忽然对那些唾手可得的女人失去了兴趣,转向一些良家妇女。
讲到此,馄饨摊的老板将剁肉馅的刀重重拍在案板上,狠狠的吐了一口唾沫:“呸!就这种人,也不晓得席家是倒了几辈子的血霉才生出来的,着实是上天瞎了眼,让他到死都是逍遥快活的!”
老板又重新拾起菜刀,左右望了一圈,见磨菜刀的老先生不在,这才敢继续说下去。
在那之后,席大少爷便常常出府,去住着贫苦人家的屋子里走动,明面上是变好了,带着银票去散财的,实际上是在看人家家里漂亮的姑娘和小媳妇,再给了父母钱,把人买回去。
这种事在民间并不稀奇。
在榕城却几乎被禁止。
因为那时候的榕城,有个铁面无私的府衙,敢怼上苍,亦敢灭官商。这类有驳伦理和道德的事情,他见都不愿意见。
因此,席大少爷的买卖只能在地底下进行。
后来,过了好长时间,席大少爷都没有找到让自己非常满意的女人。
直到他去一个书院同僚的家中做客,见着了这个书院同僚的媳妇儿。
他晓得这个媳妇,是同僚的父母替他聘来的。
这个同僚是个正人君子,平日里很是看不上席大少爷。
可他那时落难,实在是没得办法了。
他的父亲被堵坊的人砍去了四肢,在回来的路上又被捉回去了结了性命。
他本想去找府衙告状,可没有见着府衙人,只能一无所获的回了家来,没想着父亲欠堵坊的钱实在是太多了,就算是把田产地契什么的一道给了他们都还不上。
那帮人凶神恶煞地盯着他的小媳妇儿,恶狠狠的说若是交不上欠款,便拿小媳妇来抵债罢。
同僚又是作揖又是鞠躬,险些便要跪下来同他们磕头,这才叫他们延缓了还款的时间,恶声恶气的走了。
同僚实在没有法子了,他们现在一家都被堵坊搬了个空,连给父亲下葬的钱都没有了。他想到了远近闻名的大善人席老爷,这才请了席大少爷来做客。
席大少爷听闻后,说他回去定与席老爷说明,叫席老爷拨钱来帮助他们一家。
同僚千恩万谢,送走他后,便去了平日里打零工的地方劳苦做工,想着多换一些钱来。
可他没有想到,席大少爷并没有回家,反而在他离开后,折返了同僚的家中,拿出银票来,跟同僚的母亲说要买她的儿媳妇。
同僚的母亲自是不肯,要将席大少爷赶出去。
而席大少爷那时候着实是个混蛋,竟恐吓同僚的母亲,道那堵坊实际上是自家产业,随时可以来打砸抢杀,哪怕是府衙来了也不管用,因为他们席家每年都会给府衙送上一大笔银子。
什么大善人,什么铁面无私,不过是席家与府衙二者之间互相给对方镀上的虚假光环罢了,每年做个几场戏,席家牺牲几个无足轻重的小卒,府衙假意呵斥关牢,做给民众看得罢。
席大少爷蛮横的说,若是你不把你儿媳妇卖给我,你们一家子的性命都不好说,若是你将你儿媳妇卖给我,不仅债务一笔勾销,还有一大笔钱。
趁着同僚的母亲被吓得魂不守舍之时,席大少爷强硬的抢走了他家的小媳妇儿,还叫了几个人伪装成堵坊的,做了一整套戏来。
大把的银票洒在同僚的母亲脚边,席大少爷就这个样子,完成了一桩强买强卖的戏码。
同僚的母亲回过神,要去找府衙。
可如席大少爷所说,府衙确实和他们穿着是同一条裤子,根本不理会他。
而在儿子回来之后,这个母亲不敢说明真相,只道是堵坊的人带走了他的媳妇儿。
这个同僚自是不肯,急忙去了堵坊,得到的答案和从母亲那儿来的是一样的。
他又去找了府衙,可府衙依旧不见他。
他无心读书做工了,满榕城的开始找寻他媳妇儿的下落。
可就在不久后,他的母亲因内疚,自刎而亡。
血溅在席大少爷扔来的银票上面。
母亲留下了一纸遗书,写出了所有那位同僚都不知道的事情。
那位同僚带着遗书,强闯席家,见着了自己的媳妇儿。
可只是一眼,还没等他看清,便被家丁扔了出来。
他试过摒弃所有斯文体面,当街怒骂,请求一个公道。
可府衙和席家以往的声誉实在过好,没有一个人相信他的话。
他只能自己去探索,终于发现了,在席家和邻居后门的巷子中经常会有丫鬟来往,便带着磨刀石,推着板车,在那儿日复一日的叫卖。
可他没有见到他的妻子。
在有一夜,他的妻子遭受了席大少爷的轻薄之后,悲怨自杀,可惜没有成功,被救了回来。
养了两个月,她身子好了,席大少爷也不再管束她的自由。
她走出这道高墙,潜入府衙家中,如同鬼魅般飘荡过去,一刀了结了府衙的性命。
她缩在角落,看着快速走动的官兵,在第二天的夜里,办成丫鬟出府。
也就是这一天的深夜,她一刀捅进席大少爷的胸膛,将油倒在每个院子的院子门口,半蹲下身,将火把对准油中。
呼啦一下。
烈火席卷了整个府邸。
席大少爷那位沦为磨刀匠的同僚在第二天前往巷子推板车的时候,只见到一片被火舌吞黑的断壁残垣。
新的府衙上任,卷出一串陈年的腐败案子,但查不出火灾的原因。
榕城众说纷纭,道这席家大概是作恶多端,引来天谴,才落的一个满族皆崩的局面······
馄饨摊的老板说到这里的时候,又谈了一声气。
磨刀匠老伯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的身后,吓了老板一大跳。
方寒和玉痕这才听见这位命运多舛的才子说的第一句话:“陈年往事罢了,有何好提的。”
馄饨摊的老板连道不是,请他落座,赔笑道:“随口一言,您老莫要记挂心上。”
磨刀匠老伯不再说话。
馄饨摊的老板是不是觑一眼他,特意在他的那份里多加了一半的馄饨,大约是做补偿来。
方寒和玉痕唏嘘一阵,付了钱,就连忙赶回罗府,将这个故事转述给许晚歌。
许晚歌听了之后,也是沉默了很久。
过了约一盏茶的时间,许晚歌这才抬头,纳闷的道:“这是榕城这么多年来发生的唯一一个灭门级别的大事件?其他的就没有了?”
玉痕一口茶噗到了伊人的衣衫上,引得一声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