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痕走的着急,没来得及布置很多事情,只留下了三四个贴身的亲卫留在榕城旁边,听从许晚歌差遣,随时保护他们。
而伯安的事情也一直纠结在方寒和许晚歌心里。
依许晚歌对伯安的了解来,他带兵打仗一向都是战无不胜的,虽看着憨厚老实,心里的鬼点子也一点儿都不少于伯安。
他会中计?
怎么可能。
不过方寒纠结的地方和许晚歌不大一样。
他重点在于大皇子,方妍和太子他们在密函里的那番话。
大皇子浸染沙场多年,他的直觉也一向是很稳的,这也是他们在边疆一直能战无不胜的主要原因。
他下意识说出这番话,也不会是脱口而出,而是内心有一定的猜测和依据。
若是内部争斗,针对伯安这种暂无党派所属的闲散王爷是几个意思?他又无争权夺位的意识,又没有明确扶持的人选,打击他是大可不必的,打击他背后的人……
他背后也没有人啊。
对方这个举动,不仅有些打草惊蛇,还有放任起义军之意,实在是分不清轻重缓急,极有可能在养虎为患。
谁也不能保证这起义军打到京城来的时候,不会反吞他们背后这个“主子”一口。
若是这个“主子”不在国内呢?
那必定是年年必要进犯,前些日子刚被方寒斩首了头领的敌国所为。
他们被方寒和大皇子大大的挫败了士气,不敢来明面上进攻,只敢躲在暗处玩一些阴的。他们打听到国内有起义军横行,便偷摸联系到了,想依起义军做先锋队,替他们铲除我国几个棘手难搞的大将,为敌军进犯提供最便利的条件。
这也绝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毕竟民间卧虎藏龙极多,能想到趁着皇子中各党派根基不稳,想分这天下一杯羹,干出起义这档子事儿的人定是不少,但真正有胆子实施的到也不多,真正做起来的那个,必定是个极度追求名利的,这种人若是被敌国蛊惑了,刀剑面对自己国人也不稀奇。
毕竟他想要的是天下,而不是某一个王朝。
方寒猛地抬眼,五指不自觉的收拢。
不对,还有一种可能。
起义军的头领,可能本来就是敌国的人,不过是伪装本地人氏,借着“起义”名头,明目张胆的发出叛乱。
不然从何解释,他们那座藏身的小城里,能忽然涌出那么多精兵悍将?
又怎么去解释,他们能绕过伯安一行,从背后送兵到前线?
且他们若真是能力翻天,真能从背后送兵前去,那为何不在背后就捅上伯安一刀,叫他彻底失去了还手之力,还用绕道前方那么麻烦吗?
所以,这肯定不是简单的皇子党派之间的内斗!
方寒在霎时倏的想通了,忙叫许晚歌研磨铺纸,洒洒洋洋的描了三四张信纸,将自己的全部想法全部浇筑纸上,又妥帖的折叠收好,插上两根鸡毛,推开窗户。
一声清脆的口哨声,树上跳下一位面容普通,身材瘦小的男人。
“以最快的速度,将此密函加紧送到京城大皇子府上。”
男人领命,悄无声息的退去。
信送出去了,方寒这才长舒一口气。
需要哇部分不清楚这短短时间内他想了多少东西,只晓得他的脸色一点点变得惨白和无措,最终写完信,叹了一声气后,面色才渐渐恢复。
“我忽然怀疑,圣上将我们调离京城,并非为了消减皇子间的势力纷争。”方寒忽然拢住许晚歌,低声道:
“他大概,也是在保护我们。”
纵是二人再情深蜜意,可毕竟从小经历的战场处境就不相同,想到一块去打可能性总归不是太高,加上分别的那段时间即便两方都是腥风血雨,但也都是一明一暗,故而在看待事情上面,大致方向虽说是差不多的,但在其中,二人所能思考到的细枝末节又是相差千里之远。
这件事许晚歌最多也只能想到皇子派系间的争斗,向此方向去想,正思索着是京城那位三皇子恼羞成怒变成了一只见人就吠叫的狗,误伤了伯安,还是早早被打发出城,看样子是被排挤在夺储之战中的八皇子所为。
而无论是那方在行动,都不太能威胁到他们的现状上来,最多也只能伤害到京城那边儿。
可方寒忽然提到了圣上?
这件事,和皇城顶上,那位端坐在金銮殿中的天下之主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心里想的事太多太杂,一时半会也不晓得应当如何去解释才能来的清。而他本人此时也只想颓废一把,抱着娇妻,短暂的放空了一会儿。
这也不是将所有想法倾泻而出的好时候。
他兀自一人,默默的在心里回想。
在离开京城的前夜,皇上曾宣他入殿过--
这事儿鲜有人知,几乎除了皇上身边一如既往受宠的大太监外,几乎无一人知道,在那个关头,圣上还叫靖安候去了一趟宫中。
就连枕边人许晚歌和耳通八方的大皇子,三皇子,谈青石,皇祖叔和伯安玉痕的人都不曾知道过。
可见这次召见的隐秘性有多高。
说实话,虽然方寒自诩出生入死多年,上刀山下火海都没得在怕的,可见皇上的这般阵容以待,他也不敢掉以轻心,一路上皆提心吊胆的守着,怕皇上同他谈什么不好宣诸于口的密谋。
但同他能谈什么密谋呢?
方寒不知。
虽旁人看来他高居候位且战功显赫,又娶了有名有貌的美娇妻昭和郡主,同丞相大人乃是姻亲关系,与大皇子也极度交好,当得上一句“人生赢家”,应当是顺风顺水,所有人恭维的对象罢。
可这所有人,确实把那高高在上的皇帝排除在外的。
世间所有的欢愉美乐,可说是圣恩庇佑,也可说是天神保佑。
而同理也可得出,世间所有的悲苦残忍,在可以说是天灾降临的时候,亦可以讲是昏君当道。
左右福祸如何,民间人上下嘴皮子一碰,便能寻个最位高权重的人来讨骂。
而即便知道了有人在背后讲着自己的坏话,皇上大多数时候还是得真一支烟闭一只眼。
哪怕不讲这民间的事儿了,皇帝为夫时,后宫人人自危,谄媚讨好,可总归都不是为了这个人,而是为了皇上的身份和自己背后的家族。
为父时,底下儿子们手足相残,忙活着悄无声息的弄死兄弟,顾不上他且不说,哪怕是见了面,也难能父慈子孝的坐一坐。
就连长居京城的大皇子,太子,和三皇子待他都不够亲厚,若不是传召和家宴,几乎见不着他们主动进宫来。
连亲生父子尚且如此,那些前朝中臣又怎会真心待人?
他们急着站队下一任储君,偷奸耍滑的糊弄老皇上,只有极少数人是真正心向皇上的。
可这朝堂上都被瓜分完事了,那些个真正向着皇上的,又有几个敢冒头打尖?
又有几个,是真正在朝堂上说的上话的?
那怕是泱泱百人都寻不出一二来。
方寒有的时候真心觉得皇上不易,常常能从自己心中抽出一小缕的怜悯分给他,可不过多久又觉得啼笑是非。
一国之君,值得他小小一个只会打仗的武夫来怜悯吗?
简直滑天下之稽,荒世间之巨唐。
可叫方寒自己都绝对的纳闷的,这股怜悯总是会不动声色的压上他的心头,就连偶尔冒头的两次抄家之恨也总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这叫方寒很是不知所措。
因为他不清楚,自己控制不住的这种情绪,是否会伤及家中逝去的亲人亡魂。
早逝的父母会不会在天上看着他,流露出失望的表情来。
哪怕说亡魂轮回黄泉地府一类的都是假的,那便说近一些的。
方妍,他的长姐,曾经名动京城千金大小姐,容貌上乘,精通诗词,前能治理管家,后又能抚琴作画,人又温柔可亲,哪怕是坐上太子正妃之位,甚至是母仪天下,那都是没人敢多说一句嘴的。
可如今,她饱经风霜,二度遭辱,依旧才名远扬,依旧风光无限,甚至被圣上亲封了郡主,地位比之前要崇高不少来了,却被缠上了满身风雨,连想嫁给自己心爱之人都要难上加难。
坐在皇位上的那个男人,用整个方家为他的皇位筑基,借此顺水推舟的表了个态。
那本应该是方寒最恨的人罢,可方寒藏不住自己对他的怜悯之心,可真是可笑至极来着。
方寒将这些疑惑与不解都深深的埋在心底。
他追随大皇子一路征战沙场,性子也是随着他来的。
同大皇子一样,他也不愿将自己的痛苦揭开,直面最亲近的人,叫她们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