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起看着跑远的温槿,顿时浑身失了力气,墨砚从暗处出来,扶住言起:“公子……”
“我没事,你去处理下葬的事。”言起站稳,摆摆手道,“我去……看看阿槿。”
墨砚沉默片刻,道:“小姐此时恐怕……”
“我知道她不想见我,我只是想看看她,说到底,都怪我……”言起闭上眼,一滴泪自眼角滑落。
“公子,你不要自责……”墨砚道。
“是我想要他们来的,也是我没护好他们,这一切,都因我而起。”言起语气沉重,眼中尽是自责与内疚,他顿了顿,问道,“对了,长公主那事调查得怎么样了?”
“当时在场的人,都已经死了。但是长公主被刺穿了胸口,当场毙命,杀死长公主的匕首,是夫人的。”墨砚道。
“我知道了。”言起闭着眼,他大概已经猜到了,倏忽间,他睁开眼,掀起马车的帘子,看向温芙和言忠。
两人身上伤口众多,皆是剑伤。
长公主身边的侍卫便是用的剑。但是这次长公主带出去的侍卫并不多,竟也全都丧命。
他伸出手,从言忠身上拿出了一包粉末。
“这是……”墨砚疑问道。
“下葬的事结束后,拿这个去问问王先生,问问他是不是识得。”言起吩咐道。
“是。”
墨砚退下后,他缓缓行至温槿房间门外,听着痛哭声,他握紧拳头,原本想敲门的手,锤向柱子。
仿佛钉在了柱子上许久,他无力地放下手,倚靠在墙上,任凭泪水肆意地趟过脸颊。
他缓缓睁开眼,抬眼正好可以看见天边的圆月。
他出生在月圆之夜,却总是面临着别离。
五岁时,明明是万家团结的日子,他却在那一天失去了母亲和未出世的妹妹。从此之后,他没有了父母,而那些所谓的“亲人”却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
十八岁那年,离开南浔,离开了那个充满温馨的家,来到京城谋划。
弱冠之年,家没有了,温槿也要离开他了。
一道墙隔开了两个人,这墙似乎有千万丈高,翻不过,也推不倒。
夜深露重,言起缓缓站起来,腿有些麻木了,他便慢慢地走了回去,在书房里坐了一夜。
温槿哭着哭着累了地睡了过去。
醒来时,天还没亮。
【阿槿……】
温槿揉揉脖子,继续趴在桌子上,低声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会留在京城,我会好好活着,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完。这事没完……”
【去床上再休息会吧,趴着对脖子不好。】
温槿摇摇头,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洗了把脸,穿了一袭白衣,走出门去。
“阿槿。”言起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你去哪里?”
温槿没有回头,只是握紧拳头,抿唇,轻声道:“我去看看阿爹阿娘。”
“我陪你去。”言起说道。
温槿回过头,凝视了言起一会,半晌,才道:“好。”
两人从侧门出去,拐了几个巷子,终于来到了提前准备好的马车前。
墨砚坐在前面,带着斗笠。
等两人坐好,才开始往南山驶去。
言起坐在温槿对面,致使温槿一直没有抬起头,双手交叠在一起,闭着眼假寐。
马车里沉默得墨砚都有些不习惯了。
许久,言起终于打破了寂静:“阿槿。”他松开拳头,似乎决定了什么。
温槿抬起头,平静地看向他,仍是没有说话。
“如果你不愿意留在京城,便不留吧。我答应过母亲,不会逼你做什么的。如果你想回南浔,我会送你回去的。如果你觉得南浔徒惹伤悲,就去别的地方看看,大启疆域辽阔,阿槿,你想去哪?”言起语气平静地说道。
“我会留在京城。父亲母亲的死,我还没调查清楚,我不会让他们白死的。”温槿道,“我要让害死他们的人血债血偿。”
言起想起清早墨砚交给他的结果,问道:“如果说,这个仇你报不了呢?”
温槿心里咯噔一下,急忙问道:“什么意思?”
“长公主的侍卫是凶手,而长公主和她当时身边的侍卫都死了。父亲和母亲在赶来京城的时候装成灾民,结果碰上了长公主,那群灾民围着长公主的马车,前进不得,长公主只得下车,那些灾民一拥而上,侍卫失手杀了一个人,那些灾民就更加恐慌了,靠近长公主的便想挟持长公主。挟持的人被侍卫杀了。长公主便下令,杀了这群乱民。结果看到了人群里的父亲和母亲。偏偏她都认识,一见到许多事就想出来了。她知道了我们的关系……母亲为了保护我们,杀了长公主,然后,长公主的侍卫们就把他们杀了。”言起顿了一顿,拿出一包粉末,“父亲用这毒药,洒在空气里,和侍卫们同归于尽了。”
温槿颤抖着手,接过粉末,看了许久,哽咽道:“那你怎么知道的这些?而且知道得那么详细?就仿佛在现场看见一样……”
“我让人去查,发现那附近的庙里藏着一个九岁的孩子,那孩子便是目击者。”言起道。
“所以……你告诉我,我连一个恨的人都没有吗?”温槿抬眼问道。
“阿槿,你恨我吧。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言起指着自己说道。
温槿平静地说道:“恨你做什么?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我不恨你。我知道,这一切归根结底,都是因为许多年以前的宫变,你不是想报仇吗?我帮你。”
言起抓住温槿的手腕,对上她冷静的眼神,说道:“阿槿,不要这样……”
温槿平静地问道:“不要怎么样?”
“你这样,我很害怕。”言起眼神里满是担忧。
“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样?”温槿微微靠近言起,低声问道。
言起眼神一滞,说不出话来。
那个跟在他身后,甜甜地叫哥哥,会把糖果分给他,笑容明媚的妹妹好像也离他而去了。
“人不是一成不变的。阿槿长大了。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温槿缓缓道。
她从来都不是天真无邪的孩子。
言起没有说话,垂下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