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行李呢?你住哪个酒店?”顾随安上下打量着夜枭,一点没看出风尘仆仆的味道,“你到底是怎么来的?”
夜枭笑着回答:“想来就来了。”
顾随安想起他上次带着自己瞬间出现在火车上的情景,瞬间瞪圆了眼睛:“所以你根本不受距离限制,想去什么地方都能去?”
“理论上是的。”夜枭一本正经的回答,“不过距离要是太远,这个身体也会受不了的。”
顾随安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那你为什么不早点来?”
“我还有事没做完。”
“现在做完了。”
“还没。”
顾随安气得一翻白眼:“那你跑来干什么?”
“想你了。”
夜枭伸手搂着她又想把头往她肩窝里放,顾随安虎着脸扭着身体不让他得逞:“你先给我解释一下那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一直不接电话不肯说明情况,是不是在故意躲着我?你到底做了什么亏心事?”
“情况比较复杂,我想等事情都忙完之后再慢慢和你解释。”
“就那么简单的几句话,为什么要一拖再拖?”
夜枭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我在想一个不会让你生气的解释方式。”
顾随安质问道:“你是打算编个瞎话来糊弄我吗?”
“这不是编瞎话,程序判定这个事件会对我们的关系产生重大影响,我必须充分考量各种变数再选择最优方案。”
“这不就是编瞎话吗?”顾随安给气笑了,“有话直说,我能承受得了。”
“她说她有不利于我的证据并且威胁说要公之于众,我怕她不怀好意,去之前也做了防备,没想到她表现得非常激动还有试图伤害她自己。后来她说她的眼睛被隐形眼镜划伤,我低头去查看的时候就被她拽倒了。”
“然后呢?”
“然后我就离开了。”夜枭知道她不信,于是加了个补充说明,“当然,我是在旁边默默的看着她哭了一个小时之后才离开的。”
顾随安咬紧了牙:“那她的证据呢?”
夜枭无奈的摊了摊手。
“我就知道。”顾随安气笑了,“这么拙劣的圈套,也就你才会傻乎乎的往里钻,居然还遮遮掩掩的不告诉我。”
夜枭苦笑一声,又把她抱紧了。
“别腻歪,不是什么事都能糊弄过去的。”
顾随安不肯轻易投降,夜枭却凑在她耳边慢悠悠的说道:“我没在花花那里找到证据,但我发现了另一个线索。”
“恭喜你编瞎话的本事更上一层楼了。”
“是真的。”夜枭的呼吸淡淡的缭绕在她颈窝里,缠绵悱恻之外带着些不安的味道,“我找到刘霄了。”
“医院?”顾随安怎么也没想到夜枭会带她到医院来,一脸惊愕的问道,“刘霄改行去当医生了?”
夜枭摇摇头:“你等会儿就知道了。”
“程绪来了?可太久没见了,长变了,变得阿姨都认不出来了。”里面走出来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老远就冲着他们招手,回头看见顾随安又是一怔,“这是?”
“我也是刘霄的同学。”顾随安立刻就认出这是刘霄的妈妈,可又不怎么敢认她。如果幻境的背景是真实的,刘霄妈妈再婚应该是嫁了个富商,怎么可能落魄到这个地步。
“同学啊,难怪这么眼熟。”她本来就个子不高身形羸弱,在幻境里看见的时候有衣服和气质撑着还是个清瘦的富家太太,这会儿穿着洗蔫了颜色的旧衣服又弓着身子,整个人就像缩水了似的,瘦得有些可怜了。
顾随安心里砰砰的跳,她和刘霄妈妈并没有在现实里相遇过,刘霄妈妈觉得她眼熟只能是在世界彼端的那一次邂逅。
世界彼端里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秘密?难道仅仅是通过影响脑电波使人以梦境的形式得到心理暗示?
夜枭催促道:“阿姨,刘霄在哪儿?”
“光顾着说话了,快跟阿姨进来。”刘霄妈妈带着他俩往里进,“也是你们来得巧,我们这几天刚好在医院里做检查,要是平时来了咱们那屋子又黑又小的还真没不好招待你们。”
“做检查?”
顾随安心里冒出古怪的感觉来,刚想追问就听见刘霄妈妈推开了门:“进来吧。刘霄,程绪来看你了。”
“怎么会是神经内科?哎,要不我就不进去了……我总觉得心惊肉跳的,好像要出事。”顾随安直到这会儿才忽然有了见到刘霄的实感,她本以为自己对他的恐惧已经在幻境里彻底克服了,现在却忽然萌生出恐惧来。
“别怕,有我呢。”夜枭攥住顾随安的手,牵着她进了门。
顾随安机械式的迈着腿,也辨不清是自己走进去的还是被他拽进去的,进门的一瞬间就僵了僵:“刘……刘霄?”
刘霄安安静静的躺在病床上,身上盖着雪白的被子,插在身上的各种管子从下面露出来,仿佛一条条面目狰狞的丑恶毒蛇。他们进来开门关门的响动也不小,他却一直没有睁开眼睛,或者说一点反应都没有。
“刘霄,你看,还来了个女同学呢。”刘霄妈妈凑过去,从床底下掏出小脸盆来,试了试水温之后才往里头投了投毛巾,拿出来仔细的给他擦手擦脸,“你俩这么晚了才忽然过来,我刚才忙着出去接你们,还没来得及给他洗脸呢。”
夜枭歉意的笑笑:“我也不想这么晚了来打扰你们,但是我们时间上不太好协调……”
刘霄妈妈倒是没计较这些:“我懂我懂,你现在一个人撑着那公司,肯定忙得焦头烂额吧。你能抽出时间过来看看刘霄,他肯定也很高兴。”
顾随安无意识的来了个深呼吸,也意识到他并不是简单:“刘霄他……生什么病了?”
“哦,原来你不知道啊。”刘霄妈妈抬头看了她一眼,又转过去看了看夜枭,“两年多以前刘霄出了意外,因为脑部损伤成了植物人。”
顾随安惊愕的捂住了自己的嘴,一时间惊愕得无法自已。
她还记得他在球场上挥洒汗水潇洒阳光的模样,也记得他在记忆深处蹙着眉头,眼神单纯表情困惑,风把他的刘海高高的扬起来,隐隐约约能看到他头发缝隙里藏着一道还未完全愈合的伤痕,像一幅定格在岁月里的油画,色彩浓郁却又淡漠疏离。
对了,还有他满脸嫌弃的拒绝顾随安的模样。
现在床上躺着的刘霄脸庞轮廓和记忆里差别不大,只是整个人却瘦了一大圈,脸颊也凹陷了下去。从他身上再也看不到张扬的生命力和令人惊羡的活力,他只是呼吸着存在着,感知不到来自外界的任何信息。
他这个曾经被她默默爱了四年的人,带给她多年心理阴影促成她社交障碍的人,无论是爱是恨都在她记忆里鲜活着的人,竟然变成了眼前的模样。
顾随安努力压抑着心头的震撼:“他出了什么意外?”
“说是因为太辛苦,忽然在工作岗位上晕倒了。具体是个什么毛病也不好说,医生说可能是因为晕倒后的窒息造成神经系统损伤。抢救之后命是保住了,人就成这样了。”刘霄妈妈摇摇头,“我早就叮嘱过他别仗着年轻透支身体,他就是不听。”
顾随安看着毫无知觉的刘霄,心头百味杂陈。
少女青涩的初恋带给她的遗憾和伤害到底是无法抹去的,可若要她幸灾乐祸的说声活该,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
“唉,我也不知道刘霄怎么会这么命苦,他不要我带他走,非要自己打拼。事业好不容易有点起色了却又遇见这种事。为了照顾他,我跟他后爸离了,老房子的拆迁款都给他做了治疗费。”刘霄妈妈揉着眼睛,声音微微哽咽,“算了算了,我也没什么好埋怨的。这是他的命,也是我的命。”
“刘霄到底是什么毛病不都是推测出来的吗?既然身体没什么大毛病,没准什么时候还能清醒过来呢。”夜枭低声安慰她,“没事,你别太担心,治疗费的问题我会帮忙的。”
“谢谢你了,这么些年一直在帮衬我们。”看得出刘霄妈妈还是挺感激他的,“程绪啊,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但是你跟咱们非亲非故的,咱们不好一直这么拖累你。”
顾随安听着他们说话越听越是疑惑,程绪原来早就知道刘霄的病而且还一直在资助他们?
植物人大脑皮层功能严重损害,处于不可逆的深昏迷状态,丧失意识活动和认知能力,但还有自主呼吸运动和心跳,可以消化吸收和利用营养。
他们必须有营养支持系统,大多数是靠胃管直接把粉碎后的饭菜用注射器注射到胃里,同时还要进行肠道外营养补充,也包括静脉输注氨基酸、葡萄糖、脂肪乳什么的。除了日常生活和其他药物开支,身边也少不了人照料。
刘霄的其他亲属应该早就离世了,剩下妈妈一个人还离了婚,她能扛到现在也着实了不起。
“没事的,刘霄是我朋友也是我的好兄弟,帮这点忙还是应该的。”夜枭伸手牵了顾随安,“时间不早了,咱们也该回去了。阿姨,您也早点休息吧。”
“这匆匆忙忙的,连杯热水都没让你们喝上。”刘霄妈妈满怀歉意的说完又看了刘霄一眼,“哎,那你们路上小心些。”
他们说话的时候顾随安又望着刘霄出了神,直到夜枭拽着她催促了才回过神来:“哦,咱们走。”
顾随安一路神不守舍的,走了老远之后夜枭才忽然停下来:“你见了刘霄就这么魂不守舍的,到底是在想什么?”
顾随安瞪他一眼:“想你。”
夜枭笑起来:“你难得能这么像样的撒一次娇。”
“谁撒娇了,我认真的。”顾随安没好气的回了一句,她看着刘霄的时候确实止不住的去想夜枭,“程绪设计你时参考的原型就是刘霄啊。我本来也没想那么多,只是一直朝着程绪这个方向找线索,直到通过世界彼端发现你的记忆碎片里除了程绪的还包括了刘霄的就开始觉得奇怪。现在发现刘霄因为意外成了植物人,这不是更蹊跷了吗?第六感告诉我,你身上发生的事情和刘霄也有关系。”
“对,是有关系。”夜枭点点头,“因为启梦科技本来就是程绪和刘霄两个人一起开的公司。”
顾随安一怔,脑子里的线索忽然串联起来了。
老王的谢师宴上李萱的话好像就萦绕在耳边——“我给你打听过刘霄了,他跟你一样毕业就销声匿迹了。有人说他去搞生物科技了,也有人说他跟人合伙开游戏公司去了,可是问来问去都是道听途说,反正消息是断了。”
刘霄就是和人合伙开游戏公司去了,那个合伙人就是程绪。
“很奇怪是吗?”夜枭笑起来,手指捋着她的发丝绕在耳后,手指的温度微微发凉,“更奇怪的是,刘霄被发现晕倒在研发室然后送往医院,你猜猜第一个发现他的人是谁?”
顾随安一皱眉:“难道是……程绪?”
夜枭缓慢而坚定的点了点头。
“这些事你都提前查到了是吗?”顾随安只觉得浑身发凉,“不会……不可能,刘霄和程绪的关系一直都挺好的,就算因为什么事情闹翻了也不至于会去害他。”
“我可没说这些。”夜枭笑着摇摇头,“但是刘霄出事后程绪换了不少公司的老员工,之后才又请了安晓林来做研发室负责人,他私下资助刘霄的事情公司上下都没人知道。不止是员工里没人知道,连程绪的母亲都不知道。”
“这会不会一场事故?程绪为了掩盖事故而人为的抹去了这场事故的存在。”
夜枭摇摇头:“其实我倒觉得他更像是想抹去刘霄的存在。”
顾随安打了个冷颤:“为什么?”
风顺着空阔的街道席卷而来,肆意的散播的秋天的气息。
夜枭望着她笑了:“毕竟你喜欢过刘霄又对程绪没意思,所以刘霄就是程绪的情敌啊。”
顾随安绷紧的神经忽然松弛下来,伸手就要捶他:“你以为全世界都和你一样恋爱脑?”
夜枭又是老一套,伸手抱紧了她。顾随安没回都在这儿吃瘪,这回索性不费劲挣扎了,象征性的捶两下就算了:“你真是从花花那儿得到的线索?她怎么会知道刘霄的消息呢?”
“你听过朋友圈定律吗?任何两个本不相识的人只要转过三个人的交际圈就一定认识。”
顾随安摇头:“没听明白。”
“比如花花和刘霄本不相识,但是花花的朋友的朋友的朋友一定会认识刘霄或者知道和他相关的人。”
顾随安翻了个白眼:“编瞎话还编出理论体系来了。”
夜枭低下头来,把额头抵在她额心里:“这可不是我编的。”
只要提到花花顾随安就老大不高兴:“你别骗我,我心眼不大。”
夜枭特别得意的一扬眉:“你心眼能有我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