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渺也很想闭上眼睡一会，但他睡不着，背上跟被碾似的酸痛。活动一下肩膀，余渺撑着肘坐起，才注意到身上穿的白衣蹭成了黑色。低头看方闻羿睡得不省人事，估计一时半会醒不了，余渺觉着在这休息也不方便，便想先回楼上冲个凉。
迈步走出主卧，就看到蒋乙轩坐在沙发上抽烟。
见余渺出来，蒋乙轩不动声色的将烟头捏灭在烟缸里，顷刻站起身来，标准的军姿把余渺看得一愣。意识到自己的突兀，蒋乙轩很快放松，又是一副淡定自若的神态。
余渺却从他这一系列动作里，看到眼神里的一丝慌乱。慌乱什么呢？虽然他自己不抽烟，但是成年人，抽烟是很正常的。
“大羿睡着了。”
“嗯。”
沉默，气氛微妙。
虽说蒋乙轩体力不错，但现在的样子也不好看。衣服上印着一道道深浅的印子，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衣服贴着前胸后背，仿佛掉进了水桶里。
余渺看着都觉得难受：“要不，你在他这洗个澡，把衣服换了。”
蒋乙轩沉默了一会：“他的衣服我穿不了，没事，我回去再换。”
说着，蒋乙轩就收拾起了沙发上的手机。
从这里回他住的地方，少说也要半个小时，外面比客厅更热，这样黏糊糊、脏兮兮的走，余渺还真有点于心不忍。
“去我家吧，我的衣服你应该能穿。”
动作僵住，蒋乙轩的唇角微不可查地上扬，爽朗的应了一声：“好。”
余渺没说话，打开门示意蒋乙轩，后者亦步亦趋地跟着。没有方闻羿在中间掺和，两个人的气氛有点微妙，余渺不敢随意说话，蒋乙轩也不开口，就这样沉默着上了楼。
也许是真老了，只是爬一层楼，余渺就使出了浑身的力，腰部一阵阵的疼，还得在蒋乙轩面前装得正常。好不容易进了房门，余渺才得以微微放松，带着蒋乙轩走到卧室，打开衣柜自己挑了件宽松的浅蓝色T恤，余渺对蒋乙轩道：
“我先去洗了，你随便挑一身能穿的，下面抽屉里有新的内裤，喜欢哪件拿哪件。”
说完，余渺奔向浴室。
蒋乙轩在余渺的衣柜里扫了一圈，清一色的浅色上衣，最多的是白色T，还有几件素色衬衫，下装则多为深色，两套西服整整齐齐的叠在下方，看样子很少穿。
没有着急着选衣物，蒋乙轩反身看了看余渺的卧室。
浅蓝色的不透光窗帘，一定是早上怕被光线打扰。床头柜上习惯放一盏暖色调的台灯，晚上醒来，顺手就能开灯又不刺眼。枕头放四个，方便叠在床头当靠背。床单被套是简约蓝，衣柜是米白，书桌淡蓝，浅色系看起来养眼舒服，整洁干净。
蒋乙轩似乎看到了余渺的日常。
这人啊，晚上睡觉会拉窗帘，睡前要在床上靠着枕头玩会手机。周末喜欢宅在卧室睡觉，每天都要打扫一遍卫生，把床铺的整整齐齐，地拖得干干净净，衣服换了就洗，还要根据颜色排在衣架上。
不算强迫症，也不是洁癖。
他只是爱干净。
干净………
余渺，是个爱干净的人。
“蒋乙轩？”
只一失神，便忘了时间，此时余渺的声音从远及进，从门口露出半个身子，而蒋乙轩刚从回忆里捞出头绪：
“你还没选好啊？”
湿漉漉的头发在随意的揉搓下杂乱，脖颈上残留着水痕，刚洗完澡的余渺没戴眼镜，眼神微眯，没有注意到蒋乙轩见到他时错愕的神情。
“我好了。”
随便拿了两件，蒋乙轩匆匆避开余渺的视线，侧身躲出房间。他这般的失态，令人不明所以，余渺回头看房内一切正常，疑惑地皱了下眉头才返回厅内。
浴室中。
“哗啦啦”
淋浴喷头洒下温水，蒋乙轩将整个人埋在水里，水顺着肌肉线条流到脚底，可依旧带不走蒋乙轩内心的纠结与烦郁。
回想起余渺房内陈设，那些干净整洁的布置，蒋乙轩心里在隐隐作痛。
他是那么纤尘不染的一个人，自己却把他推进了深渊。
蒋乙轩，你就是个混蛋！
手上的青筋暴起，可最后，又只能将拳头缓缓放开。仰头迎接冲洗，一遍又一遍。
“蒋乙轩，你的电话响了。”
浴室的不透明玻璃外站着一个人影，手机自带的来电铃声响动着。
蒋乙轩清了清情绪：“好，我很快出来。”
快速冲洗干净，将衣服套进身上，蒋乙轩出了浴室。迈入客厅，看到余渺坐在沙发上剥桔子，而他的手机就放在茶几上。
走过去拿起手机，有两个未接来电，还有一个微信信息。
黄敬（警局）：老蒋，新合村监控拍到上次那个人了，我打探过了，他这段时间都在那边活动，估计还不知道自己行踪已经暴露，队长说，这次再抓不到人，让我们提头去见。
信息刚看完，电话又打了进来，来电人还是黄敬。
“喂？老蒋，你怎么回事，电话也不接。”
接通就听到黄敬略尖的声音。
“刚在洗澡。怎么了？”
黄敬：“我给你发的信息看到了吗？”
蒋乙轩：“看到了。”
黄敬：“队长让我们这两天就采取行动，你现在在哪呢？”
蒋乙轩看了一眼专心吃橘子的余渺：
“我，在中心区。”
黄敬提高了音量：“中心区？这节骨眼上，你还去浪，你忘了上次行动失败队长发飙，我们连着加了两天两夜的班了？亏我还心疼你熬了两个通宵，想着让你回去休息会，结果你竟然在中心区，信不信我今晚就打你小报告啊，我为了这事在警局坚守，你竟然在外面潇洒。”
听着黄敬说了大堆，蒋乙轩耳边有点发堵。
“我等下就回去。”
电话挂断。
剥好的橘子递到面前，蒋乙轩接过，向余渺投去视线。
“你要回警局了？”
蒋乙轩点头：“嗯。”
“这事挺麻烦的吧？”余渺接着剥橘子。
蒋乙轩：“也不是，人肯定能抓到的，他没那么神通广大，放心。”
“好吧，我送你下去。”
……
车在路上的时候，蒋乙轩的心情很好。尽管等下回警局，等待他的可能是队长的暴风骤雨，也丝毫不能影响他美好心情。
扭头看了一眼副驾驶的橘子，唇角的笑意温柔。
他想起走之前，余渺送到楼下，又塞给他一个橘子，还嘱咐了一句小心。尽管语气很正常，但对于蒋乙轩来说，代表的意义完全不一样。
余渺对他，没之前那种淡漠疏离。
虽然嘴上没说，但蒋乙轩感觉得到，第一次遇见，余渺对他礼貌寒暄，故作镇定，好像没什么异样，但这种极力想掩饰的行为，恰恰说明他的介怀。
而现在……
就算只是朋友间的担心，也足够蒋乙轩欣喜若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