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家命案闹得沸沸扬扬后,云雾城里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城中无事,严麾便带着小玉和小六子到云雾城管辖的村落四处走走。云雾城管辖下有一个停云村,依山傍水,满山都是山货药材,许多村民靠山吃山,以采摘这山里山菇药材为生,日子倒也过得富足。停云村和它这个诗情画意的名字倒是极为相称的,山村密林环抱,到处翠绿欲滴。几人一路行来赏花踏青,村中鸟鸣,幽静清澄,心中皆赞停云风光让人驻足,流连忘返。
“死人啦!”
一阵声嘶力竭的喊声,惊动了悠闲自在的山鸟,顿时乱作一团,没头没脑地在林子里四处乱窜。
长空自从赖上了霍小玉,便爱在小玉帽子里、怀里躲清闲,大概是听到了同类的惊鸣,长空吓得竖起了头上羽毛,和着那山鸟惊恐的叫声也禁不住颤抖着“嘎”了一声。小玉将它的头塞回怀里,道:“别什么事都炸毛,芝麻大的胆子。”
伴着那喊叫,跌跌撞撞跑来一人,那人没跑出几步,便跌在地上,挣扎了半天,手脚发软,爬不起来,索性四肢并用,狠命蹬踹着,可脚下反倒像是抹了油,拌了蒜,驴拉磨般原地打起了转儿。背上的箩筐里采摘的山菇散了一地,被他这么一捻,鲜嫩的蘑菇碎了一地,那人连忙伸手胡乱扒着,一双手掌被蘑菇的汁液弄得焦黄一片。
小六子瞧着着急,上前几步,赶紧将那人拉起。
“哪里出了人命?快带我们去看看。”
这山水风光旖旎的小村,居然出了人命,十分的煞风景。
那村民只想离得越远越好,即便借了两条腿来,还觉得跑的不够快,离的不够远,哪里肯再回去,推着小六子的手,道:“我......不去。”说罢,使命地挣扎起来。
严麾见他惊恐的样子,想来这个时候说什么也是听不进去了,便道:“别跟他废话了,拉上他,咱们瞧瞧去。”
小玉和小六子一边一个架着那人,几人拉扯着,朝那出人命的地方寻去。
小玉见他一路别扭呱躁,沉下脸面,掏出自己那刚得的“云雾第一妙捕快”的木牌子,举到他面前,道:“别动,瞧见了吗?那位是我们知县大人,我们是衙门捕快,这事正归咱们管,你如此不配合,莫不是那死人与你有关?”
那村民并不识得几个大字,也不知那牌子上到底写了什么,但被小玉“恶狠狠”的眼神唬住了,当即乖乖跟着走了。
几人来到一座小院前,年久失修,三间房已经塌了两间,只剩下一间摇摇欲坠,房顶上荒草长得遮天蔽日,院墙原是黄土混着草筑成的,经年雨水冲刷,无人护理,早已经东倒西歪,一塌糊涂。
院子就盖在一个山坡下,山坡并不太高,坡上长了一片稀疏树林。这个时节,正是杜鹃盛开,夹在在片树木中,嫣红一片。
几人进了小院,正瞧见一个女子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下土地上绽开了一片嫣红血色。严麾在那女子脖颈和鼻息处探了探,早已经没了生气儿。
小玉正扯着那村民,见严麾对着她摇了摇头,知道这地上的人是完了,心中不禁一恸,这股没由来的懊恼,让她不自觉将那村民的臂膀抓得更紧,她的手劲足以让那人痛得龇牙咧嘴,喊出娘来。
停云村并不大,这死人的消息不消片刻便传遍了全村,这小院也被看热闹的人围了水泄不通。小玉想起严麾曾经说过现场的一草一木,一点微不足道的痕迹都可能是有用的线索,便和小六子张罗着保护起来现场,规劝着看热闹的村民远远瞧着,府衙办案,闲杂人不经传唤不准进入这小院。
严麾在围观的人群面上一一扫过,又仔细查看了这小院四周,才蹲下身来,查验起这尸体,招手喊过小玉,道:“小玉,把你的手札拿出来。仔细记好。”
小玉从怀里掏出书札和一块螺黛,这东西是她三姐用来画眉的,她瞧着喜欢便软磨硬泡讨了来,还没来得及对镜画眉,正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派上了用场。
“是,大人,都随身带着呢。”
严麾伸手将那女子的头轻轻搬动,漏出那面目来,额头上被那石头开了二寸来的口子,皮肉翻开,隐隐可见森森白骨,鲜血染了右边大半边脸,连着那胸口的衣衫里外都已经染成了红色,四处洋溢着浓重的血腥味儿。
“死者,女子,年纪不超过二十岁,尸身侧卧,头南脚北,头部额头挨有一块石块,半尺见方,未见石头移动痕迹,贴着女子额头一方尖锐突起,突起处有大量血迹沾染。女子衣衫整齐,衣袖、外裙下摆有多处破裂,沾有细碎草屑。”
那女子右边脸面有一块胎记,从额头一直到嘴角,颜色发黑,胎记上的皮肤更是沟壑纵横,疙疙瘩瘩,竟是罕见的兽皮痣。严麾曾经在书上见过这样的病症,但长在人脸面上,如此大的面积,还真是头一次见。?
严麾示意小玉继续记录道:“额头正中伤口约两寸,与石块碰撞所伤,右眼伤重,面上血迹覆盖,眼伤瞧不真切,左面有兽皮痣,从眼下颧骨到嘴角。”
“兽皮痣?”小玉从没有听过这个病症,忍不住好奇,探头瞧了瞧那女子,顿时瞪大了眼睛,好半天才呼出一口气来。那巴掌大的黑痣扭曲了那女子的脸面,生前黑白分明的眸子已经化作了一滩血水,眼眶空洞着如凶猛恶兽洞开的血腥大嘴,让人一瞧便从心里生了寒意来。这女子的尸体尚存了两份热气的,可也并不比当初池塘里如一坨烂肉的尸身更好看。
严麾瞧了瞧小玉,道:“你可还好?”
小玉木讷地点了点头,道:“好,不能再好了。”
严麾在这小院又搜寻了一遍,点手唤过了那被小六子扣住的村民。
“这女子你可认识?你是如何发现她死于此处?”
那村民正都抖作一团,听到有人来唤,半天才回过神来。
“回大人,小人正是停云村的村民。那女子名叫六枝。小人都和她不熟。谁知道路过,随便看了一眼,便瞧见了这倒霉事。”
这人叫周正,平素里也是靠着采摘山货过活,今日运气不错,寻到一处树丛,山菇遍地,早早便摘了一筐,下山正巧路过这处小院,透过坍塌的院墙不经意间瞧见一人趴在院里,这院子早无人居住,他见有人便多瞧了几眼,正瞧见那人脑袋底下一滩鲜血,当即吓得魂飞魄散,一路逃了正巧遇到严麾几人。
周正口中嘟嘟囔囔,急于撇清与六枝的关系,生怕那手劲大的小捕快一个不高兴将他拉走,投入牢里。
严麾上下打量了一番这周正,一条裤腿半卷着,身上沾了不少藤蔓苍耳,脚下鞋子不知从哪里沾了一坨污泥,还没干透,湿哒哒,甩了一裤腿。“不是他。放了吧。”小玉啊了一声,随即便松了手。
“这六枝可有亲人?”
围观的村民瞧着衙门办案都觉得新奇,凝神屏气听着,瞧着那小大人长得好看,眉清目秀更像个识文断字的秀才。
六枝因为长得丑陋,围观的村民大多心中多有嫌弃,和她也没什么来往。即便见了满面鲜血的六枝,片刻震惊后很快恢复面上神色,并没有因六枝的死而过多的难过。
“这儿,这儿。”人群中闪出一人,微微弓着腰,面上谦和卑微,甚至带了淡淡的笑。怎么瞧着不应该是死了亲人的模样?
“你是这女子的亲人?”严麾瞧他一副卑微讨好的模样,心中便生出了三分讨厌来,指着躺在地上的六枝,没好气地问道。
那人连连摆手连忙否认,并不去瞧地上的女子,反倒是对着严麾点头哈腰恭敬奉承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