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宗想得到易解羽功法,但对于是从易解羽这边,或者是易解羽宗门那边,都是一样的。要是能把易解羽纳为己用,那就最好,相当于宗门中多出一个至虚强者,才是两全齐美。
反观玄宗,更像是为了追求精神荣光。他们是道派之首,做好教派楷模是头等事情,总要大事小事亲力亲为才放心。玄宗并非没有图谋,他极力牵制其他三宗发展,就是在制约实力,让自己一脉保持优势。
如今易解羽同修两法,按惩戒是要废黜修为。但易解羽玄空修为至深,已同天地合一,修为在同一层次的掌教们合力也不见得能废除。但若为了以示惩戒,只废除玄清修为和运转经脉,那无异于是往玄空一派送至虚强者。
这是头疼的问题,让枢掌教思深难眠。当尊院陆星辰掌教说出计策,重心就发生转移。以此若是只惩戒宗门,依旧可以保持易解羽本身的微妙处境,届时易解羽完好去见女帝,玄宗自有更大的好处。
不日,钟离牧来提易解羽。钟离牧问道:“你身上的伤,可好些?”
易解羽淡淡点头,钟离牧又道:“今日出去,是要罚你五百雷鞭。虽然不会毁去修为,但雷鞭威力不小,四肢百骸损伤在所难免,我有御雷法宝,不如你留在身上,也好减轻痛苦。”
说着递出一法宝囊袋。易解羽对法宝视而不见,并不收下,只低声道谢了一句。
易解羽再次走上玄天广场,心中升起一种解脱。如果只有五百雷鞭,咬紧牙关也要挺过去,自此之后,他就是堂堂正正。但他不知道,在雷鞭之后,还有死刑等着。
玄宗两名弟子出列,他们各手持一条乌紫短鞭。短鞭是用海下雷兽筋带编制,使用时候灵力注入,可激发其中雷电之力。枢掌教宣布施行五百鞭刑后,两弟子一步步走向易解羽,雷鞭上窜出道道电蛇。
啪。第一鞭打下去,先是一声脆响,接着易解羽混身上下传出噼里啪啦的炸裂声。
一鞭打下去,着实不会好受。先是皮肉阵阵刺痛,接着有电蛇体内游走,啃噬骨肉一般,易解羽大吐一口灵气,这才没有叫出声。
啪,第二鞭随之而来。与第一鞭无异,只是皲裂的皮肤在不同位置,赤红地鲜血从另一个地方渍出,染红了素衣。电流走遍四肢百骸,过九龙二虎锁链,从一个锁扣到另一个锁扣,流回易解羽体内。
十鞭,二十鞭,五十鞭。易解羽的皮肉发酥发焦,筋骨发软发麻,气息变得混乱。好在是体内有雷种,能够吞噬雷电,不然人都外焦里嫩了。雷种当初种下,是为了使用雷法,如今雷电入体,雷种反而是最好的消费,把雷鞭打出的雷电一点点得吸收。
玄宗弟子一前一后,鞭笞声震响玄天广场。远远看着的小满,眼泪哗啦啦地流,她与易解羽有气血连接,虽没有切身之痛,但看着易解羽痛苦的样子,心里难受到不行。
待五百鞭过去,易解羽匍伏在地。他已经伤痕累累,胸前后背看不到干净的地方,每一丝衣纬都透着血迹,身上还有焦臭散发。他瘫坐地上,颤抖着,只能弱道:“从今以后,可否,可否自由了?”
枢掌教肃道:“这五百鞭,只是小惩大诫。你所犯罪过,法道不容,四十九日之后,除你道行,送你归天。天下修者皆来视之。”
枢掌教言语,一字一句在易解羽脑中作响。若说伤害多大,比雷鞭有过之而无不及。易解羽想要挣扎,但已经提不起丝毫力气,强撑着要站起来,反而整个人栽倒在地,虚溃使他当场昏厥过去。
再醒来时,易解羽被关回牢室。小满满脸泪痕,守在一旁,不眠不休。看了一眼小满,虚弱让易解羽再度昏迷。
知道小满挂念易解羽,必定守在身边,尊院掌教陆星辰找来了。见到昏迷的易解羽,叹道:“没想到他年纪轻轻,命运如此不公。天妒英才啊。灵尊,莫要伤心过度,说不定还有转圜余地,他不至于死呢。”
小满难过,是因为易解羽的伤。但她的伤心,更多是因为易解羽命不长矣,她很气愤,但天真的她除了力不从心只有无计可施。换做谢灵运可能会大闹龙脉山,想方设法把易解羽抢走。但她毕竟出身灵兽,在她的本能里,保护里面成分更多的是守护,不具备人性的侵略。
听到陆星辰此话,小满疑道:“如何才能不死,要怎么救他。”
陆星辰道:“玄宗一心要他死,我们拦都拦不住。但最后裁决,需得四宗一致通过,我宗与易解羽无亲无故,不至于为此得罪势力庞大的玄宗。但如果灵尊愿遵神尊遗愿,正式成为我尊院新的灵尊,以你和他的情分,尊院便有理由为他陈情,就算是死磕到底,也要争来一丝生机。”
神尊是指角兽。他如今已逝世,玄灵一派皆尊称为神尊,是入天成神的祝愿。
小满一听,觉得在情在理。曾经易解羽为他出生冒死,如今只要能为易解羽谋得活路,刀山火海她都愿意。成为上灵尊院灵尊,或许在玄灵一派来看,是精神象征,但在她,不过是一层身份的包装。小满当即答应,愿意从此守护上灵尊院,成为他们的灵尊。
陆星辰两眼放光。道宗想从易解羽身上得到功法,他并非看不出来,但他上灵尊院想从中捞点好处,只有这灵狐兽看的眼馋。而小满只与易解羽亲近,哪怕角兽曾细心栽培,也并未能让她为尊院所用。如今借此机会得到小满,上灵尊院重拾最强灵兽,他自然就没有白来。
转眼四十八天过去,易解羽死刑只待天明。一镰弯月浮在半空,有云霞造景,似破碎入梦;半点碎星嵌于角落,若不是弯月坚持,它误了整个静夜。如果易解羽看得到今晚的夜色,也许他会更加惆怅。明日就是死刑,断头?分尸?火杀?雷轰?
易解羽此时身体已经好些,静坐在昏暗里。想到来日不多,随手取出舍利,叹道:“黑天目,明日便是我的死期,我答应过你走,以后四海八荒你快活去吧。”
易解羽不是没想过会死,但当死亡来临时,他却没有求生的念头。不是说他甘于认命,也并非他失去斗志,仿佛是心中的那份道意,告诉他随遇而安。
易解羽努力腾出一丝灵力,烧断舍利上的伽结。他伤势并未转好,使足气力,只能把舍利丢出丈远。直到深夜再到天明,易解羽都在等待,就是不见黑天目动一下,哪怕是叫一声、说一句话也没有。
一夜无眠,到了破晓。最先找来的是小满,她小声对易解羽道:“我已经答应上灵尊院,成为他们的灵尊,他们也答应我会救你的。都到这时候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救出你来。”
易解羽宽慰道:“我没事,人各有命。你既然答应他们,那正好,我还怕走了没人照应你。”
他俩不是朋友,甚过朋友。他俩不是亲人,如同亲人。在诉说诸多之后,钟离牧来了,带人提出易解羽往玄天广场去,一路钟离牧沉默不语。如果钟离牧真说出什么,易解羽倒觉得不适了,就当沉默是对自己的默哀,如此心中反而洒脱。
玄天广场上围满了人,比第一次审判时候还要多。有的人易解羽只在玄天广场见过两次,有的是四宗中认识的,但多数还是他不认识的面孔。
锁链加上伤势,易解羽双脚都在发颤。心中的坚定支撑着他,不让自己倒下,但却从未给他一丝求生的念头,就傻傻地站在玄天广场上,等待死刑的宣判。
四宗掌教相继走出,面上各有神采。似乎主意已经打定,所以他们彼此谦恭有礼,易解羽看到,那像极了野兽饱餐一顿后的样子。如果说易解羽是刀下的亡魂,那填饱他们的,就是居高凌下的盛气。龙脉山昨夜降过露气,这会阳光撒下,空气中有水露蒸腾的味道,像极了待会自己的血腥味。
易解羽看去陆星辰,他双眼像来自野兽,可能是与兽为伍久了,得来的变化。可即便是再凶残的猛兽,易解羽依然要笑对,不管他有没有救下自己,小满的未来,可是在他手中。只要他能对小满好,不欺负小满,即便没有救下自己,也没关系。
陆星辰看去易解羽,眼中带笑。而此时的道宗隹掌教,他四处打量,看有没有新面孔,或者哪个修为很高,可能就是易解羽的同门。但纵观全场,不过都是一群来看戏的,他渴望得到易解羽功法,到现在他也该明白,从易解羽宗门入手,是没有可能的。
隹掌教并不失落,反而直接示意枢掌教出面发言。枢掌教清音,扬道:“今日,是我教对罪人易解羽最终宣判的时候。本应废他修为,再处以火杀。但就在昨日,我等四宗掌教夜观天运。念及天地包容,道法恩大,今日在此宣布,不废易解羽修为,留他性命。不过,罪不能饶,就驱逐去南邑一带,往后我教中人概不得用之。”
说罢,招呼玄宗弟子去除易解羽身上枷锁。那一共十一个扣,都深在肉里锁住筋骨,拔出来时是血肉淋洒。
事情转折太快,易解羽一脸懵迷。更为懵逼的是那些凑热闹的修者,出人意料的审判,大跌眼镜的结果,让他们炸开了锅。
眼看场面要变得混乱,钟离牧携玄宗弟子出列。钟离牧大喝道:“四大宗门商议结果,有谁不服。若再喧哗,不下山去者,我立斩剑下。”
顿时全场安静,不再高声。对各路修者来说,现下已然无趣,虽嘴上不服,仍乖乖陆续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