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悦在大兴机场附近找了个提供一日三餐的青旅,住了两天,大门没出,手机也没开,相安无事。
在新身份证和新护照办好之前,她就决定要申请澳洲打工度假签证,虽然麻烦,时间上也很赶,但这个签证可以让她在澳洲至少停留一年,及时续签的话,最长可以待上三年。三年的时间,什么风波都过去了。
她焦急地等待下签通知,每天一有时间就坐在青旅的公用电脑前,开着移民局的官网和微博,时不时地看一眼有没有新邮件,只要签证一下来,她就可以订机票了。
等待漫长又煎熬,她想着得尽快把辞职的事告诉余薇,要是由校长把话传给她,于情于理都不合适,余薇肯定会不高兴。
她手里有两部手机,一个常用的,一个是专门为谭仲云开的临时号,从来没用过。常用的那个号最危险,许子辰、谭仲云、周律师、余薇,甚至乔泽都知道,临时号则只属于她和谭仲云。她权衡着开哪一个风险最小,最后为了减少解释成本,还是开了常用的手机给余薇打过去。
就是这几分钟的通话时间,给了谭仲云找到她的机会,她挂断电话刚要关机,他的电话就打了进来,她犹豫瞬间,还是接了起来。
他声音有点急。
“你在哪儿?你知道Chris,许子辰在找你吗?吴秋媛的律师也在找你。”
“……我知道。”
“告诉我你在哪儿,我过去。”
“有什么事电话里不能说吗?”
“我不知道许子辰为什么找你,他不是什么好人,你得小心他……”
“这我比你清楚。”
“……他不会知道你的事了吧?”
“嗯,他知道。”
“他是不是威胁你了?”
“……你还有别的事吗?”
“你告诉我,你是为了得到吴秋媛的遗产才冒充吴千雅的吗?是不是为了钱?”
听他这么说,她挺难受的,人一旦做了不该做的事,总是首当其冲被怀疑,就像丢了东西,第一个怀疑对象就是偷过的人,哪怕那人只偷了一次,但这又怨得了谁呢?
她有气无力地说,“不是,我从来没那么想过。”
“好,我相信你也不会那么做,告诉我地址,我现在就去找你……”
“你找我干什么!你能别给我添乱了吗?我上次还没把话说清楚吗?”
“你不知道你现在处境很危险吗?万一许子辰他找你麻烦……我至少得知道你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才能帮你。”
“我的计划我自己能搞定,你就安静过你的日子不好吗?”
“我没猜错的话,你在等澳洲WHV签证吧? ”
曾悦没说话,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一猜一个准的。
他就知道,她会选择这条路,她也没别的可选,不跑,是没法在国内清清白白地生存下去的。
“签证下来之前,你住哪儿?让我给你找个可靠的地方不行吗?等你安全地走了,我答应再也不找你。”
曾悦环顾简陋的房间,心想拗不过他就顺势而为吧,反正这个地方她也必须得换了,新的地方又没找好。
“在大兴机场二层的星巴克见面吧。”她说。
大兴机场?他瞬间想起乔泽说过她住大兴机场的事。
“好。”
“你到了以后用另一个号码联系我,这个我要关机,不再用了。”
“知道了,待会儿见。”
就在她准备关机的刹那,罗大卫的一条微信闯了进来,“亮马河那个桨板男来找我,说你欠了他一大笔钱逃跑,要报警,我说已跟你分手,不清楚你的事,你要小心他。”
她深感低估了许子辰的人性之恶,这是个为了钱没有下限的法外狂徒。她虽然拿他没办法,但至少得警告他一下,让他别那么张狂。
她给他发了一条微信,“别忘了,我要是被抓了,第一时间就供出你。”然后迅速关机,甚至来不及回复罗大卫,只能在心里暗暗感激他了。
她很快收拾好东西办了退房,青旅离机场近,打车不到十分钟就到了,但她并没有去星巴克,而是在斜对面的书店里拿了本书坐在角落里观望,时不时地看一眼咖啡馆那边。
半个多小时后,她接到谭仲云的电话,让她去机场贵宾室,他在那里等她,他竟也没来星巴克。她只好按他说的路线去找他。
谭仲云挂了电话,随手抓起茶几上的《商业周刊》翻看,却发现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索性站起来在房间里溜达,不一会儿就听到敲门声,他快步走过去开门,看到她的那一刻终于安心了。
他发现她比上次见面时清瘦了许多,但自知没什么立场去关心她,所以什么都没说。
“走吧。”
他接过她手中的箱子,带着她从贵宾通道离开,他在前面走得很快,她不得不偶尔小跑几步才能跟上他,两人这一路走来一句话都来不及说,直到坐进他的车里。
车内狭小的空间让气氛变得尴尬,再不说句话,感觉空气都要凝滞了。
“你要带我去哪儿?”她的嗓音有些沙哑。
“不太远,南边山里一个露营基地,很安全。”
“为什么一定要帮我?”
“我欠你的。”
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要说欠,似乎也是她欠他的,不告而别,连句正式 分手的话都没说就强行断联,虽然她也有苦衷,但那时的她,眼里只有自己的难处,从没考虑过他的感受。
“你这几天都住在机场?”他问。
“不是,附近一家青旅。”
“机场很好住吗?据说以前你也住过。”
看来是乔泽跟他说过,她有点不耐烦,这个时候根本无心和他谈论这种问题。
她闭上眼睛假寐,含糊地说,“你去住住就知道了,买张便宜机票进去,比你住过的最大的大平层还要宽敞。”
他看她闭上眼睛,便不再说话,只安安静静地开车,她竟真地睡着了,比在青旅睡得安稳多了,醒来的时候,发现还在车里,只是外面的天已经黑透。
他也还坐在驾驶位上,看了她一眼。
“醒了?”
他的手不知在哪里挥了一下,她听见头顶“咻”的一声,车顶打开了,漫天繁星浩浩荡荡地在头顶铺展开来,星星的底色是透蓝澄澈的,干净的不像话,这就是山里的夜空啊,是在光污染的城里看不到的盛景。
她贪婪地仰头看着,舍不得眨一下眼,“到了吗?”
“前面就是。”
“星星好多啊。”
他轻轻发动车子,开得很慢很慢,她斜倚着身子,一直微微仰头向上看着,看到了银河,那么清晰那么逼近,好像伸手就能摸到。
没开多久车就停在一个开阔的缓坡上,缓坡往上是院子,院子里再往上是错落的木屋,有八九座的样子,草地上支着白色的露营帐篷,亮着白色的串灯。
他下车把行李箱拿下,带她来到最大的一个木屋前,刷卡开了门。
“刚才我给你叫了晚餐,一会儿就送到,听着敲门声。” 他嘱咐。
他站在门口,放下箱子,并不打算进去。
“露营地是我朋友的,你放心住着,前台那边有超市,但是东西不多,你需要什么告诉我,我明天给你带过来。”
“你不用来,我不需要什么,真地别来。”
他叹气,“因为我有家有室?你忌讳?”
她不说话。
“我现在是单亲爸爸,以后见面你不用有心理包袱了,我明天晚上会过来,有事要和你商量。”
“你想多了,我是怕你每天花这么多时间进出这里,引起别人的注意。一个人才最简单,也最安全,我签证很快就下来,必须得走,你别连累到我。”
话虽然说得难听,但他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有道理。
“你放心,来之前我会注意的。”
她心中丧气,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他什么都不缺,也什么都不怕,明知道她是个危险人物,还总是要跟她沾上关系……等等,他是怎么知道许子辰那个危险人物的?
“你怎么会认识许子辰?还知道他不是好人?”
他倒是有点意外,“原来你不知道他是谁?”
“什么意思?他是……我认识的人吗?”
她迫不急待地在记忆库里翻寻,可惜一无所获,一丁点儿也想不起来。
“我不记得我认识他啊,他到底是谁?”
谭仲云看了看时间,“说来话长,明天再细说吧,我得走了,你早点休息。”
她急了,“你怎么能这样!我等不到明天!”
他不理她,迅速开了门出去,心里暗爽,你也有求我的时候,怎么不接着拽了?
她听见他车子发动的声音,车轮碾过草皮的声音,穿过石子路的声音,最终渐行渐远归于宁静。
那一刻她空虚又茫然,她在哪里?在做什么?怎么又剩她一个人了?
她有点后悔刚才说了不让他来的话,不知道他明天会不会来,这陌生的地方,他一走,把他带给她的那点儿安全感也全部带走了。
习惯了一个人处理所有的状况,大部分时候她都能一一摆平,一旦有了依赖他人的想法,人就会变懒,会等着天上掉馅饼,乞怜的嘴脸总是可憎的。
敲门声打断她的思绪,她去开门,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大男孩站在门外,“您点的餐。”
他给她点了披萨和墨西哥烤肉套餐,他们在墨尔本送外卖时,每到周末约会时必点的东西,他怀的是什么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