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澜从手机里翻出曾悦的那份简历,一看到她的照片就恨得牙痒痒,好不容易忍到天亮,拨出了简历上的电话,可惜电话停机。
她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心烦意乱,突然想起在艾比国际学校参加典礼的那天,她当时就好奇和谭仲云说话的女老师是谁,那人短发,从背影看并不像她认识的人,她就没太放在心上。可是谭仲云的举动却让她起疑,如今想来,他微微侧身的那个动作像是为了故意挡住她的视线。
她思来想去还是拨通了学校南校区人事办公室的电话,先是询问教职工里有没有姚凯悦这个人,回答没有,她又问了是否有曾悦这个人,回答还是没有,这结果她不知道该失望还是该高兴。
打探一番无果后,她还是不甘心,起床梳洗后,开车去了宁安俱乐部楼下的咖啡厅,把乔泽叫了出来。
乔泽一看到她就捏了一把汗,“你又请假了?”
“辞职了。”
“辞职了?你才去了几天……”
“我一看那老头儿的秃顶就烦,干不下去。”
“这也叫理由?你也是这么跟Alex奶奶说的?”
“傻子,我当然不会这么说,我说想去梦天木造,但是老太太根本就不提那一茬,哼,不提拉倒,我还治不了她。”
“唉,你怎么……那姐夫怎么说?”
“管他怎么说……”
乔澜不知不觉攥起了拳头。
“乔泽,我是你亲姐吧?”
乔泽谨慎起来,“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谭仲云有外遇吗?”
“外……遇?他也得有时间吧,我没发现,你发现什么了?”
“他身边有红颜知己那一类的人吗?”
乔泽想了想,摇头。
“我把你放在他身边,不就是让你当我的眼睛和耳朵吗?结果你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他下班不回家的时候都跟谁去哪儿了?你那猪脑子就想不起来帮我留意一下?”
“他下班顶多就是找林律师喝酒,除了公司的人,我没见他跟其他女人有过接触,就算有也不会让我看到,姐夫城府那么深,哪像你那么……咳,没有,我真没见过红颜知己什么的。”
乔澜忿忿,“不可能。”说着把一直捏着的拳头放在了桌面上,下了某种决心似的,“卢老师之前的那位曾老师,走了之后找过你们麻烦吗?”
乔澜一脸阴鸷,乔泽心里七上八下的,怎么也不敢把他擅自做主让曾悦到俱乐部工作的事说出来。
“没有啊,你不说我都把那人忘了。”
“没找过你姐夫吗?”
“那就更不可能了,她怎么可能去找姐夫,连姐夫是谁都不知道。”
乔澜半信半疑地盯着乔泽看,乔泽为了不露马脚,面上装得云淡风轻,桌子底下翘着的二郎腿却抖个不停。
乔澜使足力气踢了他一脚,“别抖了,烦不烦。”
“哦。”乔泽赶紧放正双腿,正襟危坐。
“你是不是撒谎了?你一撒谎就小动作多得不得了。”
“哪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啊,我至于撒谎吗?”
乔澜歪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乔泽,“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乔泽早就摸透了乔澜的套路,故意瞪着眼与她对视,看得乔澜反倒像是撒谎的那一个。
乔泽坚定地摇头,“没有。”
乔澜败下阵来。
乔泽趁机转移话题,“对了,人家曾老师干得好好的,Alex也挺喜欢她的,你为什么辞退她?”
“就因为Alex喜欢她,我儿子就该喜欢我,凭什么喜欢她?连保姆的本分都做不到,还有脸赖在我家?”
乔泽叹口气,他姐从小善妒他也不是不知道,可是连个打工的家庭教师都嫉妒他就不能理解了。
“行了,不说别人了,姐夫怎么你了,你这么怀疑他?”
“……他要跟我离婚。”
乔泽虽早有预感,但还是震惊不小,半晌才说话,“你就没想过是你的问题?”
“我有什么问题?我不就那一次没接孩子吗?”
“我早就说,你玩儿归玩儿,但你对Alex得负起责任,结果当妈的还没我这个当舅舅的陪他多。”
“你少邀功了,要不是我,你能进梦天的门?你读那破学校能找到工作?”
“所以我甘愿给姐夫当牛做马,不像你,既要又要。”
“你说我什么?”
乔澜对着乔泽的脑门儿就是一个爆栗,结果乔泽迅速闪身躲了过去,还顺势猛推了一把乔澜那只手。
乔澜被推得身子一歪,尴尬一笑。
从小到大,不知道乔泽是真笨还是故意让着她,反正从来躲不过她的拳头和手指头,可现在不一样了,以前任她随意欺负的菜鸟不知什么时候变强大了,不但不再惯着她,还会顶撞她嘲笑她,这就是他在谭仲云身边学到的?乔澜一阵失落。
乔泽得胜似地理了理前额的发型,“你说过吧,他们是因为Alex才同意结婚的,我就不明白,你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就不能好好表现表现?我看姐夫对你也没别的要求,哪怕你对Alex再多上一点儿心,他也不至于这么快就要离婚。”
“这么快?”
“你不也心知肚明吗?要不是姐夫舍不得Alex,早跟你离了。”
“就是因为他眼里只有Alex,根本没有我,我气不过。”
“你有资格气不过吗?爸的赌债是你还的?别忘了你的初心,你本来就是奔着他的钱去的,就不该越界。”
乔澜眼圈通红,她恨她那不争气的爸爸,害她和Alex都成了讨好谭仲云的工具人 。
“你还是想想对策吧,要是姐夫意愿强烈,你不如想想怎么把你能得到的最大化。”
“我不会离婚的。”
“你还是先找个律师咨询一下再说吧,姐夫没有那么好对付,还有……Alex的抚养权,我觉得你没有优势,Alex是姐夫养大的,你带Alex的时间拢共也不超过半年,再加上现在没工作,娘家又是赌徒……”
乔泽眼看着乔澜的脸垮下去,于心不忍,没再说下去,看了一眼时间,“我得回去了。”
乔澜失魂落魄,来时的精气神也像被抽走了一样,到底是从哪里开始出错的呢?
乔泽说的没错,她起初是奔着他的钱去的。
她家是经营餐饮生意的,生意正经红火了好些年,全国开有好几家分店。在她读大四的那一年,她爸在澳门开了最后一家分店,就是在那一年她爸开始频繁出入赌场,沉迷赌博,后来越陷越深无法自拔,家里的生意渐渐垮了,分店一家家倒闭,家底再厚也禁不住他这样败,直到他输光了乔泽的留学费用,腆着脸打电话让她毕业就回家帮忙收拾烂摊子。
她对生意不感兴趣,再说她也还没玩儿够,本来想借着读研的名义再玩儿上三五年,她从小就会学习,读书对她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那时她已经拿到了硕士入学的offer,可没想到的是她最后竟步了姚凯悦的后尘,连书都读不起了。也是在那一年,跃跃欲试去读美高的乔泽因为家里拿不出钱,不得不去读了家门口的职高。
姚凯悦虽然最后和她断了联系,但她在国内的凄惨境况她还是知道一点的,她不想成为第二个姚凯悦,她鄙视她,她是绝不会让自己的聪明和美貌浪费在送外卖这种低端兼职上的。她不敢告诉家里她要继续读书的决心,只能找各种借口拖延回国,同时加快了结交富二代男友的速度。家里指望不上,自己又吃不得苦,她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利用青春靓丽的好皮囊上嫁,搏一个终身饭票。
那段时间,她带回公寓过夜的男人没有一个是等闲之辈,都是她精挑细选查过底细的。饭票们的外貌身高甚至年龄她都可以不在乎,但他们的家庭资产必须在A9以上。
不过那段时间她的运气就像她爸的赌运一样奇差无比,有好几次已经得手,眼瞅着金龟婿就要入瓮,却在关键时刻被识破捞女本相,要么被查到她爸的赌徒身份,最后落得个连分手费都没捞到就被弃之如敝履的下场。想来能撑起A9以上财富的人真的不是白丁来的,从那以后她调整策略,再也不敢狮子大开口,更不敢过早暴露她的贪念。不过即便如此,她的运气依然没有好转,大半年过去还是颗粒无收。
就在她一筹莫展之际,谭仲云主动找上了门。
姚凯悦还在送外卖时,她见识过两人在公寓玄关的激情时刻。姚凯悦说他是小商贩家的穷小子,她是不信的,就凭他那一身的肌肉和酷帅的气质,他也不像小商贩家的儿子。后来她在查饭票们身家的时候顺便打听到他的背景,果然超乎所料,他竟是国内A10以上。姚凯悦真是被贫穷戳瞎了双眼,眼力比身价掉得还厉害,竟然连他们这个阶层最基本的识人能力都没有了,小商贩身家和A10身家的气场能一样吗?
让她嫉妒到发疯的是,A10偏偏看上了破落户,偏偏还那么死心塌地。她当然不会把实情告诉姚凯悦,绝不。
毫无悬念地,谭仲云成了她的池中之物。只不过她不屑于直接去姚凯悦碗里抢,也没必要抢,她马上就要回国照顾生死未卜的亲妈,还傻乎乎地让她帮忙向所有人保密,尤其是谭仲云。她还用做什么呢?什么都不用做,等着就行了。
姚凯悦走后,她焦急地数着日子,直到第三天的晚上,伤心欲绝的谭仲云才出现在她公寓门前,在门外坐了整整一夜。她按耐住性子没出去找他,却也失眠了一整夜,那一晚她做了周全计划。她没有太多时间了,再不搞定一张饭票,就只能回国替父还债。
失恋且痴情的谭仲云简直是她的最佳人选,但凡她透露一点姚凯悦在国内的消息,他就会呼之即来招之即去,她每见他一次,都会极尽所能释放她的温柔体贴和关心,去安慰他呵护他,直到他把她当成知己,对她毫不设防。但她也知道她虽利用姚凯悦掌控他于股掌之中,却无论如何得不到他的心,他越是找不到姚凯悦,就越是渴望她,他甚至在看着她的时候会常常把她当成姚凯悦。她累了,对他主动爬上她的床不再抱有期待。
她透露给他的最后一个信息是姚凯悦家在顺义别墅区的一处房产地址,当年的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片园区将来会成为她的家,她的牢笼。
那晚她把高马尾放下来,像姚凯悦一样长发披肩,穿了姚凯悦平时爱穿的松垮T、牛仔裤,陪他一起喝酒聊天,把他灌到刚好醉眼迷离又没有完全失去意识,如愿地将他推倒在姚凯悦睡过的那张床上。她想到那也许会是他最后一次出来见她,她只有一次机会,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于是做好了万全准备。
事后她留下懊悔的字条,说自己做了对不起姚凯悦的事,没脸再见他,让他以后不要再找她。而另一边她却频繁进出医院的生殖科,不过她处心积虑留下的样本根本没来得及用上,她就发现自己怀孕了,只有一次就自然怀上,她意识到属于她的泼天好运终于不请自来了。
她独自一人捱过孕早期的不适,直到胎儿五个多月大她才出现在谭仲云面前,为了自保,她选择在他熟人最多的学校见他,她微微隆起的孕肚向众人宣告了他们的关系。
她谎称体检时才发现自己怀孕,他自然是不信的;她一定要生下孩子且不希望孩子是私生子,哪怕生下来再离婚她也愿意,结婚,他当然也是不同意的。那时他还在孜孜不倦地动用一切关系寻找姚凯悦,可恶的姚凯悦。
谭仲云从小在强势的宋明月身边长大,那时的他是有点妈宝倾向的。很快宋明月就找到了她,她正求之不得呢,就算结不成婚,她也要讹他一大笔抚养费。
没想到宋明月却什么都没问就带着她去了最好的私人产检医院,在确定了胎儿的血脉和性别后,竟然同意他们结婚,理由与她要结婚的理由出奇得一致。当然那女霸总的条件也不是一般的苛刻,只领证不办婚礼,签婚前协议,他们家的巨额财产反正跟她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她乖乖地答应一切,她只有一个条件,就是要继续读完硕士,这反倒让宋明月对她另眼相看,爽快地答应她生完孩子就可以继续上学,还转头给了她一份入学大礼包,足够她三年的学费和生活费。
饭票如此轻易到手,她有点不敢相信,起初会偶尔陷入恍惚,但很快就清醒过来。因为有前车之鉴,她在宋明月和谭仲云面前不敢有半点造次,绝不像以前那样轻易暴露心机和贪欲,还隐瞒了她爸赌博,家里欠债的事实。
她凡事谨小慎微,尤其面对宋明月时更是隐忍低调,乖字当头。为了把自己伪装成无欲无求的良家学术女,她从来没有主动开口向他们要过一分钱,也从没提过任何经济需求。
也许宋明月真被她迷惑住了,每月准时打给她的安胎费数额可观。但一向爱慕虚荣的她却过起了省吃俭用的日子,把宋明月给的钱存了个整数,替他爸还了一大笔赌债,好堵住他的嘴。从那以后,她爸再也没提过让她回国的事,但她却给她爸养成了一个旷日持久的恶习,到月就等着她投喂,赌得越发不可收拾。
谭仲云对她不满,从来没去过宋明月给他们新租的那套房子,也从不主动联系她。她呢,为了在他面前假装愧疚,也绝不主动找他要陪伴。生产之前的那段日子,像极了牢狱生活,孤独且没有任何自由,整日陪着她的只有一个宋明月给她雇的菲佣。
这一切她都咬牙忍着,想着等孩子顺利生下来,身份地位都稳固了,她再造次也不迟。
那时的谭仲云还是个心软善良的,他不敢违抗宋明月的安排,也不忍伤害她这个孕妇,只能用沉默和消失来表达他的反抗,但在Alex出生的那一刻,他还是出现了,当他低头看着抱在怀里的Alex时,眼里流露出异样的光,她第一次发现,爱婴孩儿的男人可比爱猫狗的男人有魅力多了。
是的,事情就是在那时出错的,在那个节点之前,谭仲云只是一张很贵的饭票,在那之后,他变成了一个魅力十足的男人,她儿子的爸爸。对饭票,她既不需要付出真情也不要求真情的回报。但对男人,她既要真情也要真爱。
一步错,步步错,才导致了她今天的困局。真爱,谭仲云是不能给她一点的,真情,如果因为Alex的缘故有那么一点的话,如今也随着她别扭的对抗所剩无几了。更重要的是谭仲云已不是七年前的谭仲云,他不会再用沉默和逃避这种小技俩来惩罚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