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辘辘,李世民端坐于驶向皇宫的马车内。
车厢中,房玄龄沉吟片刻,开口问道:“陛下,臣观您近日似有筹谋?”
正闭目养神的李世民缓缓睁开眼:“玄龄果然心细如发。”
“再有半月,诸国使节便将齐聚长安。”
“朕意欲开启承远门迎宾。”
“眼下唯一忧心的,便是陈迎新若来长安闲逛,恐生事端。”
长安东南角的承远门,与太极宫遥相对望。
依常理,各国使臣入长安,走最近的春明门最为便利。
若改道承远门,则需绕行好一段路。
李世民如此安排,实为百姓考量。
此番典礼盛大,观礼者必众。
太极宫殿前虽广,亦难容纳如潮人流。
他打算让使节队伍巡游长安城一番。
如此,既可遂了百姓瞻仰之心愿,亦能彰显大唐气象。
然此路耗时,需一个多时辰。
李世民深知陈迎新脾性。
此子素来冷待异邦之人。
若那日他也来了长安,撞见这许多异域面孔,一时不悦当如何?
此乃举国同庆之时,李世民不愿生出半点风波。
听罢陛下之言,房玄龄立时了然。
陈迎新最厌异国使臣招摇过市,若被他撞见,确是大患。
以他那般性情,若觉这些使臣碍眼,恐怕会闹出人命。
陛下此虑并非多余,使节们的安危难保。
西域诸使尚算安稳。
此来是为归顺,自会恭敬谦卑。
然天竺、大食等国则截然不同,他们此来只为邦交,必以平礼自居。
观其国书言辞便可知晓。
这几国自带倨傲之气,连李世民看了也觉不快。
朝中大臣对此虽未多言。
彼等异域之国虽强,毕竟远隔万里。
此番前来,实为丝路商利。
简言之,是为通商。
与大唐并无冲突,纯是利字相连。
于大唐有益,纵使其态度倨傲,大臣们尚可忍耐,但陈迎新定然不容!
房玄龄无奈摇头,面露苦笑。
相处之中,他早知陈迎新视异族如砧板之鱼,深恶痛绝。
在此子心中,异邦之人天生便低大唐一等!
若叫他知晓这些人趾高气扬,来大唐还敢提条件……
这小子定会勃然大怒,出手教训那些使臣!
思虑再三,房玄龄苦笑道:
“陛下明鉴。”
“为保这些使臣平安,还是让陈迎新留在河西村为妥。”
杜如晦亦点头赞同:
“臣附议。”
“若陈迎新当真杀了使臣,于大唐确是大麻烦。”
“我朝虽不惧彼等,然此时开战,尚非良机。”
“大唐连年四场大战,将士疲惫,急需休养。”
“且此数战所得,尚需时日安抚归化。”
“此刻再动干戈,实为不利!”
李世民颔首道:
“朕意亦然。”
“只是陈迎新那小子,断然不会理会这些。”
“若真打起来,他只怕心中还暗自欢喜。”
此言一出,杜如晦与房玄龄相视苦笑,深以为然。
从前他们只觉陈迎新与陛下性情相似,皆是好战之主。
然自倭国之事后,方知二人之别。
陈迎新竟比陛下还要性烈如火!
此子怕是恨不能将那些异国疆土,尽数纳入大唐囊中!
约莫半个时辰后,车驾停在了太极宫前。
杜如晦与房玄龄正欲告退,李世民却开口道:“二位卿家且慢,随朕到御书房一叙。有桩事,想听听你们的见解。”
两人对视一眼,皆露不解之色。如今大唐四海升平,并无急务,何事需如此郑重商议?带着疑惑,他们紧随李世民步入御书房。
待内侍奉上参茶,殿内静下来,李世民才道:“朕思虑再三,打算待诸国使节离去后,便向陈迎新挑明身份。你们以为如何?”
房玄龄微微一怔,忙问:“陛下打算如何行事?”
李世民略作沉吟:“自然是从丽质的婚事说起。以此为引,将他请到长安城那处宅院。届时……朕会调遣禁卫,严控长安城门。”
他顿了顿,续道:“朕要敞开心扉,与他好好谈上一谈。”
此言一出,杜如晦与房玄龄皆错愕不已。
禁卫亲军,非到万不得已岂能动用?长安承平多年,从未有此先例。若尽数调动,那可是十数万兵马!只为与陈迎新谈一次话?
房玄龄忍不住道:“陛下,如此安排……是否过于兴师动众?臣以为,封城大可不必。”
杜如晦虽未言语,神色间亦是深以为然。
然而,李世民断然摇头:“朕如此安排,自有道理!调动重兵,只为锁住所有退路!万一那小子脚底抹油溜了,如何是好?封城只是第一步。”
“此番会面,朕会携皇后与两位公主同往。那处宅邸内外,亦会围得铁桶一般。如此,便是三重防备!”
听完这番谋划,杜如晦与房玄龄彻底愣在当场。
这……未免太过离奇!出动如此阵仗,只为困住一个陈迎新?陛下此举,未免……过于惊人了。这般待遇,便是攻打西突厥时也未曾有过!
李世民却浑不在意二人神色。他悠然抿了口茶,赞道:“陈迎新琢磨出的这炒茶之法,当真精妙。炒制后的茶汤,比之旧法煮茶掺入香料羊油,清雅醇厚多了。”
杜、房二人哪有心思品评茶道,眉头紧锁,反复咀嚼着皇帝的话。他们尚未全然明了,陈迎新在陛下心中分量之重。
在李世民眼中,此番与陈迎新摊牌,乃是国朝大事,甚至是他登基以来最为紧要的一步。守国公之位,旷古未有。以陈迎新之能,足以保大唐千秋万代。遍观青史,也寻不出第二个能与之比肩者。李世民甚至觉得,陈迎新对大唐的价值,已然超越了他自己!
故而,此事必须万无一失。
他与陈迎新相识已逾一载。按理说,陈迎新若知他便是天子,应不至太过抵触。但这终究是揣测,事未临头,他不敢有丝毫大意。此番,无论如何也要将陈迎新留下!他备下了三重保险。届时,纵使陈迎新不情不愿,也插翅难逃。只要把人留下,余事皆好商量。实在不行,还有丽质在他耳边吹吹风……
良久,杜如晦才回神,迟疑道:“陛下,此举……是否太过?不过表明身份,何至于封禁全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