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我吓得险些把床掀翻，以为碰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直到我看清了蹲在我床上那人的脸。
「阿犽！你是不是找死呢！」
我压着怒气低吼。
对方显然不吃我这一套，只是认真地看着我。
我这才发现他的神情有些呆滞过头，和那晚他喝多时候一模一样。
我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我看到阿犽垂着脑袋，一脸委屈丧气。
「你有别的狗了。」
我震惊地抖了抖身子。
这什么话？
他拽着我的手拉近了些距离，我能闻到残留的酒气。
「他没我高，没我身手好，也不能陪你上战场。你今天对他笑，给他递糖葫芦，你还抱他！」
少年蹭着我的腰，声音闷又哑。
饮酒上头的阿犽，有点太过外露了。
我被他弄得有些痒，伸手想要把他的脑袋别开。
他似乎知道我要做什么，猛然仰面看我，做了个让我彻底陷入沉默的举动。
少年微张唇瓣，齿关扣住我伸出的指尖。
我感受到指尖传来湿漉漉的温软，惊得一下推开他。
「阿犽！你干嘛！」
他被我推得半倒在床上，我这才发现阿犽的衣衫有些凌乱，甚至可以窥见他身侧的腰线。
少年神色委屈地望着我，素日那张扬冷冽的琥珀眸子仿佛沾了新雪，透着湿意。
「我不是你的好狗吗？」
我的呼吸一滞，心若鼓擂。
造孽。
以后不能让他沾酒。
17
尽管美色当前，我还是把阿犽一脚踹出了门。
起初还能听见他的吭叽声，后半夜他像是酒醒了，跌跌撞撞逃跑时弄出了好大一阵动静。
被他这么一搅和，什么宋观棋李观棋我是更没心思见了。
也不管老父亲恨铁不成钢的跳脚，我次日就把那些个帖子全部拒了回去。
还让春窈放出了要想娶我先打过我的消息。
与此同时，柳将怜和徐之然的婚事也早就提上日常。
除了我以外的所有人都没想到他俩能成，徐之然求娶时面色诚恳，柳将怜也愿意，众人也只当他们是真爱。
七日后，二人成婚，我亲眼见着柳将怜和徐之然拜堂，心里却出奇的平静。
柳将怜身穿大红婚服，目光越过人群落在我身上。
她的眼神温柔不再，有种可怖的直白。
我不明白柳将怜为什么要这么看我，直到一月后礼国公世子因病暴毙的消息传满了京城。
「徐之然死了？」
我听着春窈的话，不可置信地拍桌而起。
一种莫名的情绪笼罩了我，比快感更多的竟然是怅然。
我想要出门去找爹爹询问仔细这件事，却在半只脚迈出大院后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姐姐，好久不见。」
已是妇人打扮的柳将怜独自一人站在，她扶着腰轻抚肚子。
我瞧了眼，有孩子了。
她依旧是那弱柳扶风的姿态，抬眼温柔地看着我。
「姐姐，你不要的东西我也不要，所以我让他去死了。」
我想要越过她离开的动作彻底顿住，我看着眼前的少女，第二次觉得她陌生得可怕。
她跟我诉说她从小的苦难，所有人都将我和她比较。她被羞辱，被轻贱，她想向我证明她比得过我。所以她偷偷散布谣言，甚至不惜勾引徐之然。
即便如此，在我剿贼立功之后的那几天，她还是听到自己即将要嫁的男人在感慨。
「他说，原来止戈这么厉害，我以前竟是没有发现。」
柳将怜歇斯底里地向我复述，眼中一片荒芜。
她向来都是轻声细语，此时却神色癫狂，高声大喝。
我忽然觉得她有些可悲。
路过她身边时，我轻声告诉她。
「柳将怜，我就当是你还我一条命了。」
18
不同于我，我的将军爹爹倒是挺替柳将怜高兴。
甚至还顺带斥责了我一番这么大年纪了还没点苗头。
我一阵唏嘘，其实不然。
上次那位尚书公子还是有再找过我的，只不过被我挡了回去。
我说我不喜欢太柔弱的男子，他信誓旦旦地和我承诺他回去就习武。然而当天，春窈就告诉我他回去路上莫名摔断了腿。
鼎国一片平和，没有仗要打我也乐得清闲，只是偶尔瞒着爹爹出京去整治一些流寇。
而每每我偷摸着去舞刀弄剑，身后总会跟一个小尾巴。
少年实现了他酒醉时的承诺，成为我的刀。
我在遇敌时永远不用留意我的背身，因为阿犽在。
但奇怪的是，他从来不和我说话。每次我装模作样地靠近他，少年便会化为残影消失。
我想了个招儿，我把宋观棋叫了出来。
我告诉他我想和他成婚，不过只需要放出这个消息，并不是真的要履行婚约。
他似乎觉得有些荒谬，但在我的央求下却还是答应了。
「看来柳小姐是没看上我。」
少年笑得苦涩。
我眯着眼睛拍了拍他的肩膀，和他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柳家大小姐和尚书府的公子情投意合，已经在商议婚期的事儿闹得人尽皆知。
我听着外头的百姓说我和人家郎才女貌，不由想笑。
而我要钓的大鱼也终于在夜晚上钩。
我一把拽下在我墙头站着的犟种，好笑地踹了他一脚。
「你讨嫌不讨嫌，在这儿装鬼呢。」
阿犽被我踹得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他抬头看我时，我发现他双眼通红。
要哭不哭的，看起来怪好欺负。
「哭什么？」
我蹲下身，给他拂去了那点泪光。
「你要嫁给那个书呆子。」
阿犽有些发抖，像条撒泼的狗似地黏在地上不起来。
我骂他没礼貌，怎么这么叫人家。
「你不要我！」
少年的声音猛然拔高一截，我被他吼得愣了愣。
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阿犽虽然骨子里有点野，但平时都不爱说话，只有在战场上才会露出外放且张扬的狠态。
「你在凶我吗？」
我往前蹬了两步，仔仔细细地看他。
我长得像我娘，眉眼间端的是一股漂亮的书画气儿。老父亲说我敛眉的时候端方清丽，全然不像耍大刀的人。
阿犽被我哄小孩儿似的语气弄得耸鼻，却还是倔强地瞪着我。
我瞧他这模样忽然没了法，闷头便俯身过去。
少年的唇瓣发凉。
我尝到了他唇舌间的青涩，狗儿得了甜头，扎猛子似地反客为主，恶狠狠地咬上我的舌尖。
月华流转之间，我微喘着气回退。
「阿犽，你想不想娶我啊。」
19
我和尚书公子的传闻来得快去得也快，老尚书在上朝时一连对着我的将军爹爹摆了好几日的脸色。
我在偶然出府时见了宋观棋，他一脸苦色地让我珍重。
我瞥了眼站在身旁脸色如墨的狗子，对尚书公子笑得温温柔柔。
「多谢公子。」
宋观棋是好人，但是我有阿犽。
因为得知我总偷溜着平流寇的事情，那极其中意我的天子大人封我做了老父亲的副将。我又盼着有仗打，又想这世间安宁。
一想便想了一个年头。
阿犽向将军爹爹说要娶我，被我老父亲一顿好打。我听着那闷棍落在他屁股上的声音，不由牙酸。
老父亲打累了才身心俱疲地放下棍子，朝我和他挥了挥手。
我本以为他要交代阿犽好好对我，却没想到他说。
「止戈，成亲后你少欺负他。」
听到耳边传来的憋笑声，我笑着便从老父亲手里接过了棍子。
「那我便趁现在多打打了。」
后来，在洞房花烛夜当晚。
阿犽和我坦白了他的过往，说他只是边关游牧族剩下的弃婴，从小就被在那里经商的黑心商人捡回了家，被当成畜生驱使。
因为脾气硬，一连伤了好几个人家被打回来，直到见到我之前都没人再买他。
「我很坏，也很普通，但是我会对你好。」
埋在我脖颈间呼气的青年声音嘶哑。
我轻轻抚摸他柔软的长发，我说我相信他。
20
我后来见了柳将怜一次，她生了个男孩，在国公府活得很风光。
但她看向我时的眼中却如一潭死水。
最后我到底是免了让阿犽去杀她的功夫。
有些人活着却堪比死了，我也不想让心上人手上沾了不属于他因果的血孽。
我的孩子比柳将怜晚出生足足半年有余，在生孩子的时候甚至没什么感觉就听到那声婴啼了。
为此准备了许多预备手段的阿犽显得茫然了许多。
听到产婆说生的是个女孩儿后，阿犽便像疯了一般到军中四处炫耀。
连带着我那鬓边生白的老父亲都嫌他烦。
我坐完了月子，听说边关有异动，兴冲冲地挑着刀就想上阵。
阿犽舍不得丢下孩子，只好眼巴巴地看着我求我别急。
爹爹老了，军中大小事务他逐渐移交到了阿犽的手上。
「咿呀，咿呀。」
我瞧了眼窝在他怀中哼哼唧唧的女儿，捏着她的小手，笑弯了眸子。
「孩子你带，我去打仗呗。」
虽然最后没得逞就是了。
我把孩子交付给老父亲照顾，屁颠颠地和阿犽一起出行。
我边骑马边问他当年是怎么知道我偷穿别人衣服上阵的，已为人夫的阿犽被我问懵了。
半晌才回答。
「你身上是香的。」
我不由失笑。
看着男人赌气似的冷毅侧脸，我翻身上了他的马，轻轻吻上他的耳廓。
「阿犽，打完这场仗，我们回去见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