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蒙蒙亮,一缕曙光透过落地窗倾泻而入,洋洋洒洒,两张纱帘洁白如洗,可隐约瞧清窗外景致,窗户拉开少许,一丝丝凉爽清风吹拂而过,令纱帘迎风飘扬,如此恬静幽寂一幕,颇为惬意柔美,往往情难自禁,欲近前一番拨弄,尝试透析个中诗情画意。
一缕缕微风迎面吹来,令他悠悠转醒,眉目间睫毛轻微抖动,不自觉翻过身去,并缓缓睁开眼来,入眼一片陌生,忍不住四下张望,又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上盖好被褥,昨夜一幕幕记忆碎片涌入脑海,依稀记得所发生一切,但只要使劲儿回忆,便令脑袋钻心胀痛难耐,一下子傻里傻气浑浑噩噩,一下子头脑又异常清醒,片段转瞬崩溃湮灭殆尽,化作虚无,归于混沌幽暗,时间仿佛于此刻彻底静止,一切永恒沉淀。
他不由深吸口气,脑中记忆过于混乱不堪,索性尽数将之抛诸脑后,懒得多加思考,手指轻揉坚挺鼻梁,不过,却清晰记得,自昨夜父亲大动肝火,致使昏迷不醒后,自己宛似陷入失心疯一般,亲眼目睹医师等人焦头烂额狂奔而来,一眨眼又相继诡异软倒在地,而自己来不及有所反应,也随即眼前一黑,彻底失去神智了,顿觉奇怪不已,“难道有心怀叵测之徒蛰伏藏匿于暗处,欲加害我父亲性命?”
“到底是谁这般鬼鬼祟祟藏头露尾,不敢现出真面目示人?”他轻皱眉头,不断喃喃低语,警惕性本就极高,此番因情绪偏激,继而疏忽大意,被人不小心偷袭得逞了,如今心口正憋着一股怒气,欲好好发泄一番,昨夜氛围处处透露着诡异,令其当下越想越不对劲儿,脑中第一反应,便是尝试探寻蛛丝马迹,顺藤摸瓜查获凶徒,欲揭开对方真面目,瞧瞧到底乃何人如此胆大妄为,敢于殷氏庄园内肆无忌惮动手,更令人费解不明之处,便是对方竟来无影去无踪,凭借自身敏锐感官,亦毫无察觉,对方修为顿时令其心惊惶恐,隐隐惴惴不安,委实感到深不可测,“又有何不轨企图?”
‘吱呀’
正自集中精神思索间,房门徒然被人推开,一位青年人跨步入内,右手捧着营养早餐,脸上挂着明媚和煦微笑,身披一件白大褂,五官轮廓颇为帅气阳光,气质如沐春风。
“大少爷,您醒啦!”来者正是李医师本人,见对方已然苏醒过来,遂赶紧将早餐放于床头茶几,大跨步上前坐于床沿,仔细检查对方身体状况,毕生所学乃参详钻研中医理论知识,基础‘望闻问切’自然必不可少,“安详充实睡了一觉,气色瞧起来好多了。”
“我依稀记得,昨夜突然间失去意识,之后所发生一切,毫无头绪,完全无从知晓了。”他略感狐疑不解,“好像你也同样昏迷倒地了,昨夜之事,你还有印象吗?”
“没有。”医师言简意赅,“我清晨一觉醒来,也发现自己躺于自个儿房间内,昨夜睡得浑浑噩噩的,现今仍旧犯迷糊着呢!哪还记得住那么多呐!”
“昨夜突兀倒地昏迷后,对之后所发生一切,一概不知了。”医师话锋一转,脑中努力回忆,忽而眸光闪动,下意识伸手摸向脖颈,依旧感觉隐隐作痛,“哦,对了,我记得脖子传来一股钻心刺痛,仿佛被蚊虫叮咬了似的,又好似被一枚针扎中了,正自狂奔之际,便猝不及防中招了,注意力全集中于你与老爷身上,根本无暇顾及其他事物,也不知为何会发生如此诡异一幕,现在想想,还真是心有余悸呐!无不时刻感到一阵后怕,惊出一身冷汗来。”
“脖子?”他困惑瞧去,一张俊秀脸庞浮现惊诧神情,“有个极细微红点,若不仔细检查,还真难以察觉。”
“此事太过诡异了。”医师颇感心惊胆颤,每每皆不敢回忆昨夜之事,生怕夜间入睡时,会由此噩梦连连,从此以后性子变得疑神疑鬼的,见谁都不像好人。
“好了,别多想了。”他轻拍青年肩膀,适时宽慰安抚一二,“你身体并无大碍,就当被蚊虫叮咬了吧!想多了,反倒容易令精神错乱,也容易被旁人当做疯子般对待,对你逐渐疏远,令你性格愈发孤僻古怪,当成怪物指手画脚。”
“没那么严重吧!”医师眼皮狂抖,彻底信以为真了。
“只是概率问题。”他笑笑了然,“有一定几率发生罢了!”
“幸亏我精神正常。”医师顿觉庆幸不已,替自个儿捏了把汗,心头五味杂陈,隐约感觉有头残暴凶**夺笼而出,却被自身内心深处最压抑情绪摧残得遍体鳞伤,乖巧老实蜷缩于阴暗角落,彻底奄奄一息,无法再狂性大发,人人深知善恶有别,邪恶欲望却无止尽,尽情吞噬人之善念,唯有时刻秉持本心,方可无所畏惧,一夜无话,却欲望丛生,令其深陷漩涡无法自拔,那股恶之极致,已悄然无息于人心田生根发芽,只待有朝一日,彻底喷薄倾泻而出,将善念占据,失去本真自我。
“待你回归正轨,噩梦自然烟消云散了。”他眼神深邃,简短一句话发人深省。
“少爷,您怎知……”医师略微瞪大眼眸,口齿吞吞吐吐。
“肚子饿瘪了。”他打断对方,并转移话题,起身品尝营养早餐,吃得津津有味,又不失优雅得体,“荤素搭配合理,味道鲜美可口,相当不赖。”
“这是你做的?”他扭头瞥去。
“叫我救死扶伤倒精通,可论到下厨烹煮美味佳肴,我可一窍不通,厨艺水平至今一塌糊涂。”医师脸色一红,低头扭扭捏捏起来。
“厨师长勤学苦练多年,也已厨艺大涨了。”医师简单告知,“这顿营养早餐,正是出自他手,您精神不佳,自然应该多补补身子,以此恢复气色。”
“有劳他老人家费心了。”殷诗玉尽情享用美食,一派优雅贵公子独特气质。
“对了,我父亲人呢?”他赶忙追问。
“您放心,老爷正于病房内静心休养着呢!”医师整理医疗箱,顺便调阅相关医术知识,一刻不敢懈怠。
“那就好。”他松了口气。
待填饱饥肠辘辘肚子,便直奔停机坪而去,父亲昨夜所告知家族隐秘,令其心乱如麻,那番话始终回荡于脑海中,一直挥之不去,也不知当下该如何是好,想不出有效解决方针来。
不知不觉,已对夏姐姐暗生情愫,虽已知晓彼此年龄悬殊,但仍阻挡不了情感与日俱增,也根本不在乎年龄问题,只要彼此情投意合,又何须在乎外界非议,任何流言蜚语,终难击碎彼此情比金坚,只要此生能幸福美满,白头偕老,享受天伦之乐,那便胜却世间千言万语,任何是非恩怨,终将消亡于时光长河中,历经千万载沧海桑田以后,也就彻底无人问津了。
“无法生儿育女?年龄将近百岁?”他摇头怅然苦笑,一边低头沉吟思忖,一边前行于蜿蜒曲折华丽庄园内外,府邸下属们结伴往返,均对少爷热情恭敬打招呼,可他却宛如视若无睹,尽皆擦肩而过,完全沉浸于自我思维意识中,偶尔呢喃自语,“这一切前尘往事,属于冥冥之中机缘巧合?亦或者天意弄人,天公不作美,对我开了一个天大玩笑,戏耍于我?”
“今日难得一见,少爷这是怎么了?一副患得患失的样子。”
“你问我,我问谁去。”
“一瞧便知心事重重,最近应该有什么烦心事困扰着他吧!”
“那咱们何不问问?”
“你成心讨打不成?少爷所思所想,哪是我等下人所能轻易揣测议论的。”
……
众人交头接耳,待对方渐行渐远,四下无人之时,才敢滋生八卦之心,意图揣测少爷真正心思,这座庄园虽恢宏气派,但大多时候暮气沉沉,一切言行举止,须以小心谨慎为上,也就导致乐趣缺缺,一众奴仆每日起早贪黑,均为同一件事殚精竭虑,期盼极尽完美做好手头之事,以此获得上级褒奖,乃至热切期望晋升职位,地位俸禄齐头并进,乃底层仆人唯一出人头地机遇,自当努力把握一切可利用资源,拼命往上爬,成为人生赢家,是多少基层民众梦寐以求之事,跻身上流社会途径广泛,关键在于自身所选,是成是败,日后必将揭晓一切。
“殷氏祖训,历代嫡系子弟,必须儿孙满堂,绝不允许断后,否则,后果自负。”他深陷两难抉择,一边肩负家族荣辱兴衰,一边又不愿轻易抛弃儿女情长,脑海中有两股声音在激烈交锋冲撞,孰胜孰负仍犹未可知,仅祈愿遵循初衷,向着自己真正心声下定决心即可,无需由外界流言蜚语操纵摆弄,由此丧失激情澎湃昂扬斗志,“生儿育女,只待岁数一到,便必须娶一门当户对女子为妻,为殷氏正统传宗接代,开枝散叶,主心骨福泽恩厚,膝下子孙方可沾染福气,也能令人丁兴旺,传承延绵千年,殷氏后辈子孙早已遍布天南海北,处处留下足迹影子,方不失大族风范。”
“且不论年龄长幼一事,单就无法生儿育女,便令我感到无比头疼,我不可能违背祖训陈规,否则,轻则遭受残酷惩戒,重则……逐出家门,从此改头换面,永不可再姓‘殷’,彻底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他内心倔强高傲,生当为人杰,死不可为狗熊,头可断,血可流,满腔斗志切勿丧失,家族惩罚,咬咬牙也就扛过去了,可若被族谱除名,无异于杀人掏心,以其骄傲性子,绝计承受不住如此沉痛重击,进而彻底心灰意冷,乃至动了自尽念头,“一旦身份地位尽失,族内一干跳梁小丑们势必痛打落水狗,对我百般羞辱欺凌,至此活得生不如死,连一点儿做人尊严也不再拥有,连乞丐都不如。”
“可我与夏姐姐情投意合,又难以轻易割舍这份弥足珍贵情感,平日虽鲜少互诉衷肠,但彼此心意相通,时常心有灵犀,一切尽在不言中。”他眸光柔和,嘴角不由自主缓缓上扬,往昔点滴岁月恍如隔日,至今仍旧历历在目,心中从未忘却分毫,对方自幼为自己遮风挡雨,如今长大成人了,思想日渐成熟,也该到了调换位置之时了,“毕竟夏姐姐陪伴了我二十余载漫长时光,日日形影不离,如胶似漆,她知我心意,我也懂她所思所想,彼此早已不分你我,如今仅因无法生儿育女一事,便要我狠心斩断情丝,此事我万无可能做到,倒不如讲,我绝不会伤她真心,令夏姐姐对我失望透顶,从此渐渐疏远,直至最终形同陌路,追寻各自幸福生活。”
“昨夜得知此事,无异于重磅炸弹席卷冲刷而来,将我重创得遍体鳞伤,难以治愈完好。”他愁容满面,止不住轻声叹息,“因无法生儿育女,我便唯有另娶女子为妻这一归途,由此,势必会抛弃我与夏姐姐忠贞情感,一生对不起她,更无法原谅我自己将来所作所为,可祖训不可违,怪只怪我恰恰降生为嫡长子,命运早已注定,一辈子改变不了。”
“另娶女子为妻,难道往后岁月必将幸福美满?也可心安理得过活一世,不怀愧疚之心?”他不知不觉已返回座驾休憩区域,一屁股坐下怔怔出神,过了片刻,转而目光骤变坚毅,且抿了抿嘴,心灵坚如磐石,无论如何风吹雨打,始终难以动摇,“不,人生于世,当无愧于家国情怀,万不能断情绝性,夏姐姐神秘身世,日后我会一一挖掘探究,关于她身上秘密,只需烂在肚子里,真相便永无可能公之于众,由此,我俩便不会遭受世人口诛笔伐了。”
“家族年长一辈中,或多或少有一部分人知晓其隐秘身世,他们有自知之明,势必也会缄口不言,因为,若我日后娶夏姐姐为妻,他们不会冒着将家族千年清誉毁于一旦的巨大风险,将夏姐姐身世公之于众,若真敢这么做,我势必身败名裂,而偌大殷氏家族,也势必风雨飘摇,终日处于风口浪尖中,随时会面临分崩离析,生生世世背负无耻骂名。”他脑中思绪风驰电掣,提早预知未来无数种可能性事件,无一例外,统统对殷氏繁荣昌盛局面大为不利,甚至稍有不慎,必将遭受重创,偌大基业一夕之间轰然倒塌,“故而,他们不敢如此行事,个个奸诈冷血,又怎会做出此等损人不利己之事来呢!而只需他们缄口不言,我这边儿也不透露半分,此事也就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来,一辈子相安无事,殷氏基业即可保证世世代代永垂不朽。”
“父亲有些微松口迹象,大限将至,从此也就看淡一切了。”他摩挲下巴,眸光变幻莫测,“他几乎不再理睬我将来能否继承家主之位,而夏姐姐一事……似乎也不想多理,因为,他与那些老顽固们持相同观念,一心欲将家族基业继续发扬光大,并秉持千百年来诸般老旧陈规,希冀嫡系子嗣儿孙满堂,遍布天南海角,只需秉持坚守这两点核心宗旨,便足够了。”
“我身为嫡长子,一众固执长辈只需我能传宗接代,以及日后正式接手家主之位即可,其他一概不管。”他深吸口气,经此深思熟虑许久,终下定了决心,“如此也好,他们仅关心人丁兴旺之事,那我便遂他们所愿,而我已心有所属,两件事毫不冲突,谁也碍不着谁。”
“我此番不得已苦衷,希望夏姐姐能深明大义,只需永远记住,我此生仅钟情于你一人,而明媒正娶的另一女子,仅作为家族婚姻牺牲的利益工具罢了!”他缓闭双眸,“一世一双人,携手同心,矢志不渝,乃千百年来亘古不朽的完美品质,此情弥足珍贵,定不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