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阳王的死讯昭告天下时,魏槿在外边的街道上,听着街头百姓对此议论纷纷,别的倒是不在意,但等提及青云郡主时,魏槿恍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些事情得去问问这位郡主。
“娘子怎么忽然想起来这了?”青橘看着眼前有些破败的王府,有些犹豫地开口。
“只是忽然想起来,有些事情还没来得及问一问这位郡主。”关于她那位情郎的事情,魏槿一直都很好奇,之前还想着问一问元霁,但现在元霁也不在,西阳王又死了,就只能问问青云郡主本人了。
守在门口的近卫军瞧见,她们一行人正想着上前阻拦,近卫军统领出现在跟前:“这是魏娘子不得无礼。”
魏娘子,就是元将军十分喜爱的那位正室夫人?百忙之中还想着抽出时间来陪她,甚至封赏都没给自己讨,而是专门给她讨了一些东西。
“魏娘子怎么来了?”总不能是元霁交代了什么事情给她专门过来跑一趟吧?
魏槿看不明白这位近卫军统领怎么会是这个态度,不过并不妨碍她借此机会去见一见青云郡主。
“有些话想来问问青云郡主,不知可否安排我与她见上一面?”
这倒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今日西阳王的死讯传出,青云郡主的心情不是很好,他有些担心二人之间会动起手来,若是魏娘子有什么事,元霁回来定然要与他算账的。
“大人不必担心,有在下跟在娘子身边,不会让娘子有事。”从语跟在身边,察觉到这位统领的犹豫,便出言帮腔。
“也好,我找人领娘子进去。”近卫军统领找来了府上的女使带着她们往里边走,有元公子身边的护卫跟着,想必不会出事。
等见着青云郡主时,魏槿不由得一愣,眼前不复从前雍容华贵的女子,漂亮的脸上也带了些憔悴之色,双目无神坐在庭院里,宛如失去了生机的草木一般枯萎凋零了。
“魏娘子见谅,郡主在府里闷久了,性情也与从前不大一样了。”如今王府不复从前,甚至王爷已经死了,只剩下郡主一个人,往后能不能活下去都是未知数,沉郁一些也是正常。
听到有人来,青云郡主顺着说话的方向看过来,瞧见魏槿,青云郡主猛地站起身就要朝她冲过去,被从语拦住了。
“你今日来就是想落井下石的?!”青云郡主顺风顺水惯了,自诩身份尊贵,京中没有多少姑娘能比她更好,可偏偏就是有人过得比她幸福。
父亲死了,她往后能不能活下去都是未知数,若是能把魏槿一并带上,那当真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我只是好奇你究竟知不知道你的那位情郎是凉国王子的事。”若是知道,那她对这人倒是用情至深,事到如今都还愿意遮掩他的身份。可若是不知道,那她便是被人所欺骗,不仅被欺骗感情,还被利用遮掩身份。
青云郡主看着她平静的模样,一时有些泄气,只是想到自己被人欺骗,甚至被抛下,她心中那些不甘又统统冒了出来。
“我知道与否,难道很重要?”青云郡主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魏槿微笑:“这自然重要,若是郡主不知情,那不如与我说说这人,这样的负心汉还是早些死为好。”
这话说得青云郡主都有些心动了,但她不相信魏槿,京城与西北相隔甚远,就算是她将这些消息传去西北,能起到的用处也不大。
“郡主这是对那位情深意重,不肯多说?”魏槿看得出来,青云郡主绝对是被那人给骗了,只是好面子不肯将事情说出来罢了。只好使点激将法了,看看这位郡主能不能忍住不说。
“怎么可能!”她恨不得现在就看到那个人死,若不是他与凉国,她的父王绝对不会死。
“我只是在与父亲回京前两个月偶然间救下了他,他只说自己是边关无父无母的一个流民……”青云郡主现在将这些事情从头开始说起,便知道从一开始就处处不对了,只是她当时身在局中,看不清局势罢了。
听到最后,这人得到西阳王重用,还给了他不小的权利,魏槿就知道这二人早早就搭上线了,只是青云郡主没瞧出来罢了。
而魏槿也从青云郡主描述的话里,多少能窥见几分这位凉国王子的手段与行事作风,这也能解开魏槿心中的疑惑了,西阳王确实早在多年以前就与凉国多有牵扯,为了让凉国人顺利潜入京中,更是不惜将人放在自己女儿身边好瞒天过海。
若非是后来西阳王莫名其妙将青云郡主许配给许家,她或许还不至于怀疑青云郡主身边的人有问题。
从王府出来,魏槿回元府处理事务。
西北边关,元霁与柳如霖在帐中对峙,柳如霖不支持他年前回京的决定。
“你身上的伤可经不住这样折腾,你着急回去,叫魏娘子瞧见了也只会让她担心,这又是何必?”军中的事务元霁心中都有数,他只需负责照料好这些将士,其余人都十分好说话,就元霁怎么说都不肯年后再回。
虽然折子已经送去京中许久,但柳如霖还是要继续劝,不能任由元霁任性妄为。
元霁抬眼看向他:“我的伤并没有那么严重,我之所以写得严重一些,就是为了回京之后的事,你身为大夫应当很清楚。”
年前将事情处理妥当,赶回去,说不准还能留魏槿在京中一道过年再走。可若是年后回京,他就没有能挽留魏槿多在京中停留一段时日的理由了。
他一向拿那姑娘没有办法,其余的理由想来也劝不住她,但总归要试一试,兴许魏槿又答应了呢?
“你这么做究竟图什么?这对你的仕途而言并无好处。”总不能元霁打完这一场仗就甩手不做官了吧?虽说以他的能力与家世,也不必看重这些,只要他想大楚的朝堂就永远会有元霁的一席之地。
柳如霖不明白,他都快被这件事给烦死了,他每日翻来覆去就想着这件事,一直没想通。现在元霁将话明说了,他也好直接问出来究竟是为什么。
“回京之后,我便不打算留在京中了。”
这话一出,叫柳如霖当场傻眼了:“你在说什么?你不留在京中,你还想去哪儿?”京城有长辈又有魏娘子,他赶在年前回去不就是为了与家人一道过节?
如今他又说自己往后不打算留在京中?这是做什么?就算是担心陛下疑心,那也不用做到如此地步。事情总要一点点慢慢来做,着急有什么用?
“总之我自有打算就是,你只需要与我配合,别叫外人瞧出端倪来。”他最多能给魏槿一年的时间考虑,也只给自己一年的时间将京中与家中的事情处理妥当再去江南寻她。
以魏家人对魏槿的疼爱,若是知晓和离一事,少不得要再为她寻良婿,这江南才子众多,难免不会有更好的人出现,他自然要提早做打算。
“那魏娘子怎么办?你是无所谓吃苦与否了,总不能带着她一块吃苦吧?”以元霁对魏槿的态度,他绝对舍不得让人家跟着他去吃苦的,便是吃饭都是处处照着她的喜好来,怎么可能会舍得将带在身边吃苦?
元霁没法与这人细说其中细节,若是叫这人知晓和离一事,在回京之前不知道要惹出多少乱子来。在事情尘埃落定之前,还是能不说就不说。
“还是说你现在连她都不顾及了?!人家为了你费了多少心思,这才多久你就不管不顾只考虑自己了?”
说完这话,柳如霖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元霁坐直身子,盯着柳如霖:“你说什么?你与她有事情瞒着我?”这都快一年过去了,他竟然才察觉到,这二人之间有事情瞒着他。
柳如霖心虚地后退两步,之前魏娘子可是再三交代过,这些事情不能告诉元霁来着,现在他说漏了嘴,回京之后魏娘子知道了他也得倒霉。
看着他心虚地后退,甚至不再追问方才之事,元霁就知道事情不小。
“站住。”
“我忽然想起来你的药还没煎,我得赶紧过去煎药了。”柳如霖脚底抹油干净开溜,跑出去了。
飞雨从外边走进来,回头看了一眼柳公子健步如飞的身影,一回头就瞧见自家公子算不得好的脸色,一时有些紧张地问:“公子这是怎么了?”
“离京之前,可有察觉到娘子与人单独见面?”以魏槿的性子她是不会轻易与人单独见面的,之前对柳如霖的态度也表明她不喜欢与人相交太多,女子倒还好一些,但他们是何时单独见上面的他全然不知。
就更不用说有事瞒着他了。
飞雨被这话问得有些懵:“娘子大多时候都与公子在一块,您都不知道,属下就更不知道了。”
元霁很快就冷静下来了,就算是这二人之间单独见面说话,有事瞒着他,那也是与他有关的事情。不然柳如霖没必要说出那番话,想来他不肯说多半是因为魏槿实现交代过了。
“还是早些将这边的事情收尾,早些回去。”柳如霖不说,他还是回去问魏槿吧,试着从魏槿口中套出实话来也不难。
主母与人单独见面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只是看自家公子这个态度,不由得有些诧异。
凉国军营,凉国主帐中,凉国国主与凉国两位王子聚在一块,面面相觑。
“如今这个局势,若是大楚继续赶尽杀绝,我们绝不是元霁的对手。”这个杀神已经杀了不少人,可谓是一往无前战无不胜,之前带出来的几个大将都尽数折在他手里,就连他手下的人都是英勇的武将,如今凉国能与之相较的人可不多了。
就算是他与兄长一起上场都未必是他的对手,更不用说想要一举拿下大楚,如今节节败退不说,连之前打下的城池都没有守住。没有了西阳王的帮助,现在他们对元霁也不甚了解,就更不用说阻挠元霁接下来的用兵计划了。
“可眼下这个情形,要想与大楚求和,绝无可能。”就算是他们凉国有心求和,可大楚那边不会轻易答应的。
之前尚且还能说是大楚暂时没有精兵良将可以领兵,如今时隔多年,元霁羽翼渐丰新仇旧账一起算,元霁怎么都不可能放过凉国。
“那就只有与大楚打到底了?”忽和硕是有心想要与元霁一决高下的,只是如今大楚势头正盛,凉国这边节节败退实在算不得是个好机会。可若是要退兵,甚至与大楚求和的话,就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凉国国主摇头不赞成地开口:“一直打下去,耗不起的也是我们。可若是就此认输,我也不敢甘心,再撑一个月,若是不能扳回一城,还是与大楚求和。”
说不准大楚也耗不下去了呢?这场战事已经打了近一年,就算是大楚地大物博,那也未必有这么大的粮草可以消耗,或许大楚军队眼下也是强弩之末,只是硬撑着呢?
凉国人抱着这点期望,继续在边关与大楚交战,就这么耗了一个月,大楚就发动了总攻,一举讲过凉国人赶回了凉国地界。
在凉国城池外,元霁骑着马在城门外的大石上刻下大楚边界四字,身后是大楚跟来的将士,边关的风声呼啸而过扬起少年的长发,潇洒飘逸清俊出挑。
城内父子三人匆忙慌张地商量着对策,要求和自然是要国主亲自开口才显得郑重,也唯有此法才能让大楚就此罢手。
京城得到凉国国主亲自献上降书,主动与大楚求和,此后将凉国两位王子送到大楚为质,并且送上诸多赔礼,以求和平的消息已经是深秋的时候了。
秋日草木萧瑟,彼时青橘与从语将这个消息告诉她的时候,魏槿还在院子里挖前不久酿好的桂花酿,眼瞧着就要入冬了,再过些时候早梅都要开了。
“去年的梅花酒还剩下两坛,娘子一直放在库房里舍不得喝,现在早梅都还未开,就只能喝外边的梅花酒了。”青橘只当是自家娘子特意留下,别有深意也没有多问。
从语倒是知道主母特意留着那些酒是做什么,公子离京之前就特意吩咐过他,若是娘子酿了新酒,务必提醒娘子给他留一份。
显然主母一直记得这件事,每每酿好新酒就会提前为公子留好,倒也不需要他提醒。
“如今边关战事已定,说是年关之前就赶回来,娘子可高兴?”青橘试探性地开口,看着认真将挖出来的酒坛放好的娘子,有些摸不准她的意思。
“没什么不高兴的,他能早些回来自然是好事一桩。”她也能早些甩手离开京城。
只是不知道元霁会为和离一事寻个什么合适的由头,祖父与林家那边只怕是不会轻易相信,不过她不必操这份心,元霁一开始就说好了和离的事由他来说。
不过……她怎么记得元霁预计是一年多才回来?如今凉国主动求和,倒也比预计的时间还要早许多。心中隐约察觉到一点不对,灵光一闪,魏槿似乎有些明白元霁赶在年关之前回来是打的什么主意了。
“哼、我等着他回来。”
魏槿回过味来,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叫身后跟着的人都摸不着头脑,这话怎么听着不是什么好话?
倒是从语察觉到其中的微妙,心下为自家公子捏了一把汗,主母这是发现了什么?
“对了,林娘子派人送了帖子过来,说过几日是顾尚书生辰,她要开始筹备寿宴,想请娘子过去参谋一二。”
青橘没敢继续将话接下去,而是换了个话。
“好,明日把府里的事情处理完了就过去瞧瞧。”林青禾新婚不久也是要管家的人了,她担心自己做不好也是人之常情,她过去瞧瞧能叫她安心一些那也不错。
从语倒是有心想要提自家公子问一问,今年公子可还有生辰礼物,但话到嘴边却只能咽了回去,因为主母的神色着实算不上好。
还是等公子回京自己来问吧,他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得罪娘子为好。
“从语,你家公子快回来了,等他回来,你便回他身边伺候吧。”府上这些人她是不带着的,只带自己的人走,至于元家会如何处置这些人,魏槿也能猜到几分。
“是。”从语很有眼力见,他很清楚自己要是不应下的话,到最后倒霉的可就是他了。
至于公子那边要如何交代,他倒是另有法子,毕竟主子一切以娘子的意思为先,他只是遵从娘子的吩咐,不算失职。
魏槿对这个回答很是满意,点了点头,将挖出来的桂花酿塞到他手里:“送去库房摆好。”
京城沉寂了许久的世家大族也在元霁即将班师回朝前小小地沸腾了一阵子,因着元霁要回京,魏槿收到的宴席帖子比平日里还要多了一倍不止,但魏槿一个都没应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