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转完最后一圈，顾帆一个翻身从炮台上跳下来，拍拍手，一脸淡定地对叶林说：
“叶旅长，您要五天内给小鬼子来个下马威，对吧？”
“枪啊弹啊，您甭操心。”他一拍胸脯，“厂里钢材堆得跟山一样，您要多大口径，我就能给您磕出多少发，管饱！”
叶林确实不缺步枪子弹，可炮弹——一发都没有。
不过人家一片热忱，他也没推辞，掏出张纸，龙飞凤舞列了一长串参数：“炮弹，要这个数，这个型号，这重量，尽快给我整出来。”
顾帆瞄了一眼，点点头：“行，三天内给您堆满库房。”
叶林摆摆手：“你先别急着走，等咱们队伍收拢回来，再跟我们出山。”
顾帆没吭声，就应了句：“是。”
转身带着一帮工人回厂，吭哧吭哧干了起来。
临走前，叶林塞给他一麻袋银洋——二十万，沉甸甸的。
“拿去，给兄弟们加餐，买点像样的料子，别亏了自己人。”
这破县城，往后就是他在晋区的兵工厂。
有个顾帆，产量翻个两三倍，真不是吹。
辞别顾帆，叶林带着周卫国和和尚，一屁股坐上大炮，轰隆隆朝下一个地儿——新县，去了。
这地方，是他跟西山商量时，故意挑的。
迟光城是大城，可一没粮田，二没农产，全靠别人倒腾。他们这八路军，也快饿得啃树皮了。
新县不一样，地肥水足，一开春就能出三茬粮。
他们来，就是冲着粮食。
刚进县城，县太爷早就带人候在门口，弓着腰，差点给叶林磕头。
和尚一把托住：“老伯，别整这套，我们首长不爱这个。”
话音刚落，身后那群汉子齐刷刷吼起来，声浪差点掀翻屋顶：
“叶首长！我们投8路！”
“我们要跟您打鬼子！”
上千人一块喊，整齐得像排练了百八十遍。
有人激动得直往叶林马前冲，要送鸡蛋、送腊肉、送咸菜疙瘩。
可刚靠近，队列前方的岗哨突然急吼：“有情况——东边！黑压压一大片人！”
周卫国举着望远镜一瞧，眉头皱成疙瘩：“不是鬼子。”
叶林抬手，叫停了躁动的地方武装。
“是灾民。”
没人说话了。
战争年头，饿殍遍地，谁都见过。
可地方武装的头儿一脸懵：“灾民？这地儿今年可是大丰收啊！粮仓都堆到房顶上了！西山那边仓库里粮食多得发霉，咋可能有灾民？”
叶林没接话。
那头儿讪讪一笑，拱了拱手：“叶首长，您先歇着，我带人过去看看——到底是啥情况。”
叶林这边，不过百来号人。
大部队还散在各处。
可这帮本地的汉子来得巧——刚好是时候。黑马不是因为肤色黑才叫黑马，是脸上那片密密麻麻的痦子太扎眼，远看跟泼了墨似的。
他走到百姓堆里问了几句，回来时脸比锅底还沉。
“叶首长，都是隔壁青河县的乡亲。”他嗓音发紧，“前几天，一伙伪军趁着咱跟g军换防，城里空了，直接把县城占了。”
“不光占了，他们还放话——要拿您的人头去领赏，五百块大洋，一条命，值！”
和尚一听，眼珠子都红了，抄起拳头就喊：“旅长！您发句话！我跟卫国带人杀进去，把这些披人皮的畜生全剁了！”
黑马也跟着嚎：“叶首长，您点个头，我们武工队二百余号人，跟您一条心！老子最恨的就是这种吃着鬼子饭、啃自己人的狗东西！”
叶林扫了眼面前这百来号人——连黑子算上，还凑不够一个满编连。
他问黑马：“对方多少人？”
“五千多！”黑马吐了口唾沫，“全躲在县城墙后头，枪炮弹药管够，还占了地利。”
叶林没急着发火，从车队里搬出几麻袋大洋，交给周卫国：“先安排老乡们住下，有饭吃，有屋遮雨。”
等安抚完灾民，他才转身，盯着黑马和和尚：“你们骂得对，可骂完呢？真冲上去，是报仇，还是送死？”
两人一愣，话卡在喉咙里。
“他们有粮有弹，有城池当后盾，咱们呢？空手打铁？拿命填壕沟？”叶林声音不重，可句句砸在人心上，“冲进去，不是壮烈，是蠢。”
黑马和和尚垂着头，像两个做错事的孩子。
叶林忽然笑了：“谁说我不打了？”
俩人猛一抬头，眼眶都湿了。
“首长……您意思是……”
“全队出发。”叶林眼神冷得像刀，“这群人吃着鬼子的米，拿我们的命换赏钱。那好——”
他一字一顿：“我叶林，就来收他们的命。”
话音一落，两百多号人齐声怒吼，声浪掀翻了半边天。
老县官追在队伍后头，扯着嗓子喊：“哎！黑马！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黑马回头咧嘴一笑，牙都龇出来：“老县官，别怕！咱们去杀几条吃人的狗！”
队伍开拔，一辆巨大的炮车跟在后头，缓缓压过黄土路。
黑马扭头瞅了那庞然大物好几眼，眼睛都直了。
他这辈子见过最大号的炮，顶多是山炮，能轰个土墙就了不得。可这玩意儿，黑黝黝的炮管粗得像老树根，底盘沉得能陷进地里。
他咽了口唾沫，忍不住问：“首长……这玩意儿，一炮能轰塌一座山不？”
叶林斜了他一眼，淡淡道：“山？不顶事。你见过混凝土浇的城门吗？”
“嗯？”
“这一炮下去，能给它轰成渣。”
黑马张着嘴，半天没合上，手都不自觉拍上了炮筒，像摸自家娃儿脑袋似的。
突然——
“咻——！”
前方特战队那边，一声尖啸划破空气。
岗哨撞上了。
和尚和黑马几乎是同时扑到叶林两侧，背脊紧贴，枪口四面扫。
他们装备是旧，可仗打多了，反应比兔子还快，眨眼就围成铁桶阵。
“兄弟们！护好叶首长！看见穿狗皮的，一个别留！”
“是——！”
叶林往前一步，对着树丛、墙角、草垛大喊：“我是叶林！听说你们领了石田的赏——五十万大洋买我一条命？”
“我人在这儿！有胆子，来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