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海依旧是那个严肃的李成海，经年累月的皱眉习惯，让他的眉宇间盘绕着一道化不开的深沟。
高中时的记忆，涌上齐果脑海。那是一个明媚的夏日，只不过她却有些倒霉。
压点出家门，为了不迟到，她连早饭都没吃，一路往学校骑车狂奔。只是没想到，自行车并不想配合，竟然都不跟齐果商量一下，独自爆胎了。
站在原地，齐果望着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马路，心里哀嚎，自己上哪去救援啊？
第一节课的数学老师，很厉害，很凶，要是迟到了，自己可没好果子吃。
思及此，她当即决定，把自行车扔到一边，跑着赶往学校。
这时，一阵微凉的风从自己身旁经过，顾城骑着自行车，神情淡然，动作潇洒。而他，与齐果错身时，丝毫没有想要解救她于水火的意思。
昨天两人还一块写作业呢，怎么这会儿就六亲不认了。
齐果得意一笑，载不载自己，可不是顾城说得算。现成的人力车夫，她怎么可能错过。
她眼疾手快，当即拦下顾城，熟练地跳到他的后座，等待着自行车发动。
“你知道自己昨天吃了多少东西？竟然还好意思坐我后座。”
齐果不以为意，昨天姥爷做了不少好吃的，她一时没忍住，这才多吃了些。她瞪向顾城，如果不是饭菜的香味飘到了他家院子，昨晚的他，怎么可能过来给自己辅导功课。
这会儿倒嫌自己吃得多，不想载她，没门！
作为搭车费用，齐果最终以食堂两个烤鸭腿谈妥，这才让顾城抬起他的大长腿，登起了车轮。
齐果不知道的是，从她早上一出门，顾城就一直跟在她的身后。看见了她哼着歌的骑车，看见了她在阳光下闪烁的笑脸，以及爆了的轮胎。
谁也没有看到，顾城高傲的嘴角，微微翘起。
对于顾城骑车速度过慢，齐果已经怨声载道：“你吃得可比我多，怎么骑车速度这么慢，再不快点，真要迟到了。”
谁知他慢悠悠地回答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全校第一。”
这话把齐果噎得要死，她在顾城的腰间狠狠掐去，这才解气。
如齐果所料，她迟到了，一进门就被教导主任李成海抓了个现行。
“这都几点了才来学校，你怎么不吃过午饭，睡个午觉再来？去那边站着。”李成海对着齐果严厉训斥道，可对于高出齐果一个头的顾城，态度却截然不同，“顾城，赶快回去上课，刚才你语文老师问你怎么还没到，是不是路上出什么意外了。”
走到墙根，齐果整个人都蔫蔫的。看到李成海让顾城直接回去上课，她更是生气于顾城一路上的磨磨蹭蹭，本来加把劲骑车，或许不会迟到。
顾城却没理会李成海，而是径直朝齐果走去，站在她的旁边，一起罚站。
烈日炎炎下，少年陪着少女站在墙角，听着教室里传来的朗朗读书声，安静又惬意。
因为齐果的回忆，李成海的神情慢慢柔和了下来。
“我当时就看出来了，顾城那小子喜欢你。”李成海竟然还有些骄傲于自己的火眼金睛。
顾城毕竟是全校第一，在整个学校是熊猫一样的存在。所有的老师，对顾城都格外优待，就连李成海也不例外。
他好几次在学校车棚旁，看见放学后的顾城，站在旁边闲逛。他观察了几次后才弄清楚，原来顾城是在等齐果一起放学回家。
每每看到齐果走出教室，来到车棚，顾城总能恰好出现。
听到这，齐果这才想起来，当时的她因为觉得顾城带衰，每次同他一起出现，自己总会受罚，所以才总躲着他，故意在教室里拖拖拉拉的。
没想到，他竟然一直等着自己。
“那您都看到了，为什么不……”
李成海笑出了声，眉间的沟壑也淡了几分：“你不会以为我这人，最喜欢的就是‘辣手摧花’，摁死高中生的爱情小萌芽吧？”
齐果尴尬地笑了两声，掩饰着自己的真实想法。
“教了这么多年的书，看了那么多的孩子，没想到，到了自己儿子身上，却突然什么都不会了。”
自从李宇星“离家出走”，住到姥姥家后，李成海想了很多。他一再地思考，自己是不是不应该强加想法到儿子的身上。一方面他觉得没有错，一方面他又觉得自己错得离谱。
作为一家之主，李成海的权威从来没有受到过质疑，跟儿子的相处，也有些像上下级关系。
只是报考志愿这一回，彻底打碎了从前的固有思维。
该怎么跟儿子相处，他没有答案。他没办法开口对李宇星说，自己为他骄傲。他不善表达了几十年，改变谈何容易。
在他独自别扭的同时，李宇星却已经提着行李，踏上了大学之旅。
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儿子飞入广阔天空，似乎也不曾想要停下来，回头看看。
深深的挫败感席卷李成海全身。
“我这次来，就是想让你帮我多照顾照顾宇星，问问他的近况。”李成海顿了顿，接着说道，“告诉他，爸爸错了。”
看着一向严肃威严的教导主任，第一次露出了示弱。这种感觉就像是一头健壮的狮子，舔舐伤口时，让别人不小心看了去。
“我知道了，我会找个时间，跟他沟通。”
望着李成海离去的背影，好似比来时，矮上了几分。
至于二胎，齐果没有开口问，李成海也未及。人生嘛，难得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