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齐果所处的地方位于山崖后的海边,那里悬崖峭壁,礁石耸立,曾是自己年少时离家出走的地方。
如若当初不是村中长辈的碰巧经过,救了自己,她肯定葬身大海,坟头的草比自己都高。
思及此处,齐果更觉焦心,陈欣桐到底去了哪里?
这里没有路灯,只能通过手机里的手电筒照亮。路很难走,一不小心就会崴脚或者被岩石割伤。
经过一个又一个的山洞,越往前走,齐果越觉自己小时候的胆子真大。月黑风高,空无一人,这样的恐怖地点她也敢来。
海水规律地拍打着礁石,在空旷的环境里更显声势浩大,听的时间长了,会让人不由自主地生出对大自然的敬畏感,亦多了份害怕。
她顺着小路往山上爬,爬到一半,山体倾斜的角度渐大,一个没站稳,身体就要顺势下滑。
她慌忙抓住身旁树枝,这才勉强稳住身形,可手机却没有那么幸运,已经呈现自由落体之势,噼里啪啦地摔得粉身碎骨。
齐果回头望向十几米的崖底,只觉心惊肉跳。
恐惧是一种奇怪的情绪,只有在它消失的瞬间,才会让人的感觉达到顶点。
耳边传来各种虫鸣,以及不知是蝙蝠还是什么怪鸟的叫声。愈发阴森恐怖的气氛,让齐果不自觉地喉咙发紧,手心冒汗。
她不断地给自己打气,用木棍拍打着两侧草丛,防止蛇虫的侵袭,继续前行。
没了光亮,齐果走得更为艰难,只有天上的月光散发着朦胧的光,吝啬地照着大地。她望天长叹,不会陈欣桐没找到,自己先折在这里了吧。
齐果一路跌跌撞撞,终于快要爬到山顶,肉眼已经能看到远处伫立着妈祖庙。
忽然,右侧方传来细微响动,她壮着胆子小步挪动。由于视线模糊,她差点踩空掉进坑里,泥土和石块往下滑落。
“谁啊,踩了我一脸的泥……”
坑里传来陈欣桐的沙哑声音,有气无力。齐果的出现如同救世主般,让又冷又饿,又疼又害怕的陈欣桐看到了希望。
她哭诉自己的遭遇:“齐果姐,你可算来了,我还以为自己要死在这儿了呢!”
一气之下,她离家出走,然而胸膛里的这点怒气早就消磨在了漆黑的夜里。
她的手机早就没了电,求救无门。祸不单行,又一脚踩空,跌进了这个坑里。
昨日的雨水让山路湿滑,泥坑里更甚。她忍着脚踝那火辣辣的疼,尝试了许多次,依旧爬不出这个泥坑。
她一遍遍地呼喊着救命,声音都喊哑了,也没人来救她。想到自己年纪轻轻,却要憋屈地死在这莫名其妙的坑里,陈欣桐只觉悲从中来,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齐果动作利落,拿起木棍,将另一端对准陈欣桐,待她抓紧后,用尽全身力气,一点点地把她拽了出来。
两人瘫在地上喘着粗气,身上的泥泞与这夜色融合得恰到好处。
体力恢复后,齐果搀着陈欣桐往妈祖庙的方向走。那是下山的必经之地,也是这漆黑如墨的夜色中,最安全的地方。
青春期特有的敏感,让陈欣桐察觉到了齐果的愠怒。她不仅没有出声安慰自己,更没有关心自己的脚伤。经过一整夜的折腾,陈欣桐深觉委屈,这委屈终于在到达妈祖庙后爆发。
她赌气地坐到台阶上,眼泪吧嗒吧嗒地流着,哭诉着自己委屈:“你们所有人都不理解我!只知道让我听话,让我懂事,可从来不关心我在想什么,我开不开心!”
“那你理解关心你妈妈了吗?你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开不开心吗?”齐果看着哭着难以抑制的陈欣桐,冷静开口。
陈欣桐一愣,随即回答道:“她是大人。”
“就因为她是大人,所以她就活该没人理解没人心疼吗?她是大人,所以你就心安理得地接受她所有的爱吗?因为她是大人,你就可以不管不顾离家出走,让所有人来连夜找你吗?你不要以为妈妈对子女的爱是无条件的,你就可以这么肆意妄为。”齐果语气逐渐严厉,丝毫不给她留任何情面,“如果我今天没找到你呢?如果你摔断了腿,又或者是被毒蛇咬了呢?你想过后果吗?”
从未见过如此凶的齐果,陈欣桐有些害怕,她的气焰全然消失,只剩呜咽的哭声回响在空荡的夜。
“自从爸爸去世后,我每天都想在梦里见到他,可他却一次都没出现在我的梦里。我不知道是不是他讨厌我了,还是把我给忘了。”陈欣桐的眼泪根本来不及擦干,就又有新的流出,泥浆与眼泪混合,已然成了花猫。
“我一直都不敢开心,我怕我的快乐会让爸爸难过,是不是只要我开心了,就代表我把爸爸给忘了。所以我也不想妈妈有新的生活,我怕爸爸难过。”
这该死的负罪感,快要将这个小小的身躯吞噬掉了。
陈欣桐的哭声逐渐变大,已经到了难以抑制的程度:“可,可我知道,妈妈真的太难了,她不仅要养我,还总被奶奶欺负,被别人背后议论,我……”
有的时候不讲道理地责怪别人,反而可以纾解内心痛苦。
陈欣桐下意识地将矛头对准斐小染,其实不全是因为与周起臣的流言蜚语,那只是个引子,因为她的内心充满了矛盾和别扭。
齐果把陈欣桐抱进怀里,拍打着她的后背,无声地叹了口气。
“你知道吗,我姥爷走的时候,我也每天盼望着他来我的梦里。我每天都看着他曾经出现的地方发呆,感觉全身都没了力气。而且你知道吗,最痛苦的并不是亲人刚去世时,而是在往后的漫长岁月里,你会发现这个人再也不会出现。”
齐果温柔地擦拭着欣桐的大花脸,接着说道,“你伤心,你痛苦,你消沉,你一蹶不振。但不要忘了,爱你的人还在看着你,他们不会希望活在世上的人,因为自己而不敢开心不敢笑。你要坚强,熬过这段阵痛,你会成长的。”
陈欣桐趴在齐果的怀里失声痛哭,把不敢在斐小染面前表现的伤痛全部释放,哭到最后没了力气,一抽一搭地打着哭咯。
“齐果姐,你说我妈和周起臣是真的吗?”
“没大没小,你应该管他叫叔叔。”齐果装模凶狠地拍了下她的脑袋,“他们之间的事,我不是很清楚,不过你妈妈要不要开始新的生活,是她的自由。”
陈欣桐点了点头:“我一定向你学习,你妈妈找了个跟你差不多大的男朋友,你都能忍,那不管以后我妈妈找什么样的,我都不介意。”
齐果被陈欣桐的话差点噎死,问她是不是皮紧了欠揍,两人你追我逃的闹作一团,已经把刚才的坏心情抛到脑后。
身后突然亮起手电筒的光,齐果转身回头,竟撞入一个温暖怀抱之中,熟悉的味道让她迅速辨别出身后来人。
她回头望去,却被顾城双手托住颈部,低头吻了上去。
这吻带着霸道的占有欲,还有失而复得的小心翼翼,激烈,温情,战栗,绵柔。
这长长的一吻,带着两人的互诉衷肠和浓浓爱意。
月光下,他们脸对脸望着彼此,温柔的笑绽放在脸上,甜蜜的气氛萦绕在这一方天地。
不合时宜的喷嚏声从旁边传来,齐果转头看向电灯泡本尊陈欣桐,眼神似刀,刀刀致命。
陈欣桐双手捂嘴,不好意思地笑眯了眼:“不好意思,一时没忍住。你们继续,别管我。”
于是,两人心无旁骛,继续吻在了一起。
此时此刻,爱意正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