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两日的《偃师守则》招商会工作群终于又有了新消息,宁慕蓉发了几张场地照片,加上店面定位,说:“这是暂定的团建场地,可聚餐,可斗舞,可露营,可桌游,可出片,提到过的项目统统安排!请大家尽快确认一下自己的时间,务必盛装出席,颤抖吧三次元!@所有人”
一个两个,有人冒泡,表情包而已。
宁慕蓉继续加码,发了几张美食图,“这次的聚餐由羽青瞳担任主厨,可以提前去他主页看菜品,支持点餐!”
很快,穆玲玲冒头了:“支持点单?可以看到川哥女装吗?@策划-刘川”
等等,让你点餐不是让你点这个啊!但是,川哥女装?莫名其妙有点期待。宁慕蓉一时不知道这个时候是应该维持一下秩序还是凑个热闹呢?算了,还是看戏好了。
正呲着牙看戏,忽然群里跳出新消息:“这么玩?可以看到宁总出猫娘吗?@宁慕蓉”
笑容忽然消失,宁慕蓉定睛一看,说话的竟然是羽青瞳。
羽青瞳此时就在外面的厨房区做饭,宁慕蓉冲出去兴师问罪,他却只是晃了晃手机:“不好吗,你看,大家都很期待呢。”
他说得没错,沉默两天的工作群此时已经是呼声一片,本来想拉刘川站在统一阵线,谁知刘川只是引用了穆玲玲的“点单”,回复很淡定:“可以,同期待猫娘。”
“但为什么是猫娘?”宁慕蓉发出最后的挣扎。
羽青瞳摊手,给了一个不能算是答案的答案:“因为你平时太犬了。”
……
团建日很快到了。因为是熟人室内局,大家的“盛装”都还算日常,日常中又带着炸裂。
齐冉低发髻上扎着红色丝巾,cos四宫辉夜,原本平平无奇,但当羽青瞳披着白银御行的装扮出现时,所有人都会尖叫:“这是官宣吗?”辉夜大小姐和她的CP淡定回复:“你们大哥大嫂还用得着官宣吗?营业罢了。”
穆玲玲发挥美术生的特长,硬生生在自己脸上画出两张脸,把自己变成了正在分裂的富江。她没有参与现场执行,和一部分人不太熟,于是每个人送一张富江的脸作为见面礼,引来一波又一波的尖叫。
妃英理踩着高跟鞋走进来,起初还没有人认出他来,直到看见他的眼镜框里有厚厚的酒瓶底,再低头确认了42码的高跟鞋,才不确定地问:“川哥?”站在面前的妃英理推了一下眼镜,用刘川的嗓音说:“我卸不掉眼镜,能出的女装也不太多……”后半句很快淹没在所有人的尖叫中。
女装已经现身,猫娘也不能再躲了,宁慕蓉忐忑不安地戴好猫耳和尾巴,最后戴上猫爪,进场挨张桌子“喵”了一遍,看到漂亮女孩子就上去贴贴,就连富江都没有放过,怎么回事,好像真的有点解压?
不得不承认,那些生活在三次元的正常人类,对天性的开发尚不足1%。
正常人类大头和邓林显然有点跟不上节奏,齐冉上下看了看他们的沙滩裤人字拖,不太确定地问:“你们COS五条人?”
“怎么能是五条人呢?看看这配色,看配色!”大头甩着脖子上的红领带,邓林则把粉色帽衫的兜帽扣在头上,直接在键盘后面弹唱起来,是《海绵宝宝》的主题曲:“Are ya ready kids?I can't hear you!”
等待他们的是一片沉默,硬是没有人接那句:“Aye Aye Captain!”
“没看出来吗?海绵宝宝和派大星,他那裤子我们用丙烯颜料一比一还原自己画的!”大头指着邓林的绿色沙滩裤。此时邓林又戴上了一副白色向日葵边框的墨镜,经过提醒,终于有点派大星的意思了。
“没有妆造的COS都是耍流氓!”齐冉主持大局,“上妆娘!上假毛!”
“妆娘在!”穆玲玲拍着化妆箱跳起来。
“假毛有!”羽青瞳不知从哪儿变出来一顶粉毛书记藤原千花的粉色假发,再加上一顶备用的白银御行金发,海绵宝宝和派大星的配色都有了。
两人二话不说被押进化妆间,不一会儿,金色顺毛的海绵宝宝和粉色长发的派大星就加入了狂欢。
先是自由活动,趁着妆没花疯狂出片,午餐之后桌游被抬上来,伴着游戏惩罚K歌和宅舞都没落下,日落之后,露台上的烧烤晚餐拉开序幕。从上午直到晚餐后,所有人都玩得尽兴。
露台烧烤的炉火已熄,桌上只剩下残羹冷炙,点几盏小灯,在玻璃灯罩内呼应着对面大厦里零星的灯火。伴着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大伙开始各自修图,准备在社交平台上营业。
“大家的账号是什么,群里发一下,互相引个流呗。”有人召唤。
“铃木爱画画。”穆玲玲率先响应。
“二寸梦田次元工作室。”宁慕蓉立刻祭出公号。
“同上。”齐冉跟进。
“A-北京演出设备租赁132XXXX2333”
“你们……竟然真的是来引流的啊喂!”
一个又一个字符在群聊里跳出来。最后,刘川发出来一串字母:“1/2mft1JK”
“川哥这是把密码发出来了吗?”
“是账号名字没错。”刘川解释说:“半亩方塘一鉴开的缩写。”
“到底为什么有人要用密码一样的东西做账户名啊。”
“我还以为你的用户名至少和流川枫用点关系,哪怕叫个湘北触手怪什么的我都能理解。”
“川哥真的一次又一次刷新我对抽象的理解。”
大伙一边复制字符,一边对这个记忆难度五颗星的用户名发表评论。
刘川既不P图,也不发圈,一边吃着最后的冰淇淋,一边说:“不想被人找出来,同事、同学还有家人亲戚,不能被他们找到。”
“找到怎么了?二次元见不得人吗?”
刘川摇头:“我爸妈都是老师,我爸是我小学的校长,我妈是我初中的班主任,高中和初中在一个学校,我妈天天都往高中老师办公室跑,上了大学,他们注册人人网注册微博关注我,有了朋友圈,我分享的链接他们就会转发朋友圈,从小我就习惯了上学没有隐私,放学也要遵守校规,所以我一直一个大号一个小号,让他们找不到我,这些,如果让他们找到了,他们会崩溃的。”
刘川还是和以前一样薛定谔的内向型人格,用最社恐的语气说着最掏心窝子的话,但这一次没有人打断他,大家都默契地听完,没有说话。
“嗐,家长不都是这样。”穆玲玲说,“我妈花那么多钱送我学画画,上美院,跟着最好的老师学油画,她觉得我就应该去法国办画展,而不是逛漫展,画涩图。”
“和我妈比起来,你们妈都算是正常的。”另一个人说,“她看了特别多心理学的书,为了把我养大,又考幼师证,又考心理咨询师,从我还没出生就要和我一起学习,每天都要和我谈心,无论是早上多懒了两分钟床,还是在兴趣班又哭了,她都要陪我一起分析我的心理变化过程,然后写日记记下来。对了,不止我要记日记,我爸也要记日记,如果他对我态度不够好,偏离正常值的话。我家的日记本,占了书柜一扇门,每一页都是我的噩梦。所以啊,我一点也不想观察自己的内心,只想放纵。”
“说起心理学,你们有没有听过一个说法。就是说看动漫的人很多,但沉迷二次元的只占其中很小的一部分。而我们的共同点就是缺爱。”又一人说,“比如你,就是想放纵,三次元哪有二次元激烈,是吧?还有的,家里有一个大男主义的爹,或者被丧偶式养大,难免会变成性缘脑,在我们二次元没有性羞耻,性缘脑何止舒适,简直被治愈了。”
二次元的狂欢忽然变成了三次元的真心局,大伙沉默,却没有人叫停。有风吹来,露台边缘的串灯随风而动,像中场休息时舞池中央晃动的光斑。
不知是谁开口,说出了所有人都想要说的话:“说到底,难道都是原生家庭的错?”
穆玲玲总是抢先发言:“可能吧,总有人说我一看就是单亲家庭长大的小孩,他们说我太咋呼了,可是二次元很多人都是这样呀,难道那么多人都是爸妈离婚的吗?”
“反正我是。”齐冉也说:“而且不止是离婚,他们为了向我展示权威,都快触犯刑法了。”
“就算爸妈没离婚,也有那种有爹妈像是没爹妈一样的。至少我可以确定,我开始看漫画,是从他们生了弟弟开始的,他们不管我了,我也不需要他们了。”
“他们天天吵架,唯一不吵的时候,就是一起揍我的时候。我从小学三年级就开始劝他们离婚,直到现在都没成功。”
“我比你们好一点。”羽青瞳说,“我爸妈没离婚,不吵架,也没有高压掌控欲。不过他们在我刚上初中的时候就出国了,每年最多只能回来那么几天。”
宁慕蓉默默听着,一直没有插话,和他们讲的故事比起来,老宁同志和叶女士真的是又温柔,又开明,又有爱,自己平时在意的那些细节,真要说出来无异于凡尔赛式的炫耀。
但是气氛已经到这儿了,宁慕蓉还是想要炫耀一下:“唔,我家还挺圆满的,我不会因为这个显得不合群吧。”
“我家也还行。”有人站在宁慕蓉一边,还不止一个。
“单亲家庭也也可以很幸福呀。”穆玲玲第一时间转换阵营,“我虽然只有妈妈,但妈妈很爱我,宁可自己打两份工不休息,也要把最好的给我!”
“我爸妈虽然在国外,但是他们哪怕一开始上网没那么方便,也会想方设法给我打电话聊视频。我家也还行。”羽青瞳也随后跟上,“谁说二次元缺爱了,我觉得更确切地说应该是,有点爱,但还想要更多。”
“确实是这样。我和我妈说,她多抱抱我,比起每天让我写日记,可以让我活得更好,我妈听了哭了一晚上,然后每天等我写完日记,都会抱抱我。”
“他们只是不会表达而已,又不是没有爱。”
“有点古板,有点自以为是,有点过度关心,又不会表达,这不是这届父母的通病吗?怎么啦,咱们不都健康长大了吗?”
“对啊,咱们可以和二次元学着表达,慢慢教,家里的老父亲总会改变一点点的。”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争先寻找原生家庭有爱的证据。
刘川推推眼镜说:“还得是你们年轻,父母也年轻,我家就像个办公室,我爸妈就像同事,还禁止办公室恋情。所以我长到三十几岁也没学会向姑娘表白,反正都追不上,还不如追星,或者女装,更有益于身心健康。”
“唉呀!川哥你够了!这种时候就别搞抽象了!”有人在旁边推他,有人隔空扔过去一个抱枕,旁边的串灯摇晃着点点的光,倒地的易拉罐沙沙地响,现场混乱、热闹,吵成一团。
热闹的聚会中总有新焦点不断出现,很少有人注意到,齐冉在后半程就陷入沉默,而邓林从始至终都在旁边弹着旋律散漫的曲子,一句话也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