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火暖烛,火盆和蜡烛呼出的火苗将整个屋子照得通红。
温如玉炼制好了回春玉,见青衣男子身上的外伤好了六七成,终于放下心来,对秋菊道:“好了,你下去休息吧。”
秋菊说道:“小姐,要不您今夜住在奴婢的房间呢,这个人来历不明,又是男子之身,万一……”
这处独院,有一间厨房,一间杂物室,还有两间住人的房间。本来主仆各住一间,如今多了这么个人,秋菊为了自家小姐的名誉,不得不提出这个请求。
温如玉笑道:“不用。他外伤虽然痊愈了大半,但内伤却未治好,今夜我得守在这里看着。再说,我夜间打坐修炼,也无大碍。”
“那好吧。”秋菊这才应下,退出去关上了门。
温如玉看了看呼吸平稳,面容略微恢复了红润的人,不禁摇了摇头,为这奇妙的缘分而感叹。
她取了被子,铺在地上,盘膝而坐,想到那枚空间玉,便取了出来看个究竟。以温国公宁愿赌命也要保它的态度来看,这里面肯定有宝贝。
抹除了上面的印记,她将意识沉入空间玉中,在看清里面的一切时,温如玉情不自禁的勾唇而笑:“温国公府的库房,这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小院冬风猎猎,一。夜平静。
而温国公府,此刻已炸开了锅。
三夫人看着浑身狼狈,布了伤痕躺在床上的温国公,面容悲戚,眼角处盈满了泪水:“国公爷,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会遭遇强盗!”
府里的一品炼玉师杨宗正处理着伤口,听着这声音,皱了皱眉头道:“三夫人,请您派人去取些热水来,这国公爷的身上不清洗,还不知有多少伤口。”
“来人,快去取热水。”三夫人擦了擦眼泪,忙叫身边的丫鬟下去。
丫鬟应了一声,小跑着出了门。
三夫人看着那炼玉师用银剪剪开了衣物,露出伤痕,大腿上的皮肉翻开的伤口虽然凝结了大半,却依旧往外渗着血,又流起了泪。随即神情一肃,莲步轻移往外走去。
台阶下,车夫正跪着,在冰冷的地上,冻得浑身发抖。
三夫人面容冰冷,问道:“陶三,你们今日去请大小姐回府,为何会遭遇强盗?在何处被抢,那强盗又是什么模样?”
太过巧合,由不得她不怀疑是不是温如玉所为。
车夫陶三心慌意乱,匍匐在地上,回道:“回禀夫人,我们是在刚进北城时,经过一个巷子时,遇上了强盗。当时天色有些黑,那强盗一出现就将小人与大管家制住,不过小人还是清楚那人的样貌,中年男子,身着黑衣,络腮胡,八尺有余,面容周正,眉心有一块黑痣。”
黑衣的中年男子?
听到这个回答,三夫人牙关一紧,手下牢牢攥住了帕子,继续问道:“那,那强盗是因何而对大管家下的手?”
大管家这个人她知道,最是识相,既然已经如陶三所说被制住,就绝不会乱来,激怒强盗。
车夫陶三连连摇头,说道:“小人不知,兴许是国公爷为了保住玉扳指,反抗了几下,惹怒了那强盗。强盗不敢伤国公爷,把气都撒在大管家身上了。”
提及玉扳指,三夫人禁不住咬牙切齿,一掌击在了朱红的廊柱上,美丽的面容上尽是狰狞:“这该死的强盗,连温国公府都敢惹,皋城的城卫都是干什么吃的!”
整个国公府几乎所有的家底,全在国公爷的空间玉中。人都被抢光了,才跑来救人。
还恬不知耻地跟温国公府要辛苦钱!
车夫见主子发狠,吓得闭上了嘴,不敢出声。
这一晚,对于温国公府而言,注定是一个不眠夜。
黑夜过后,小院的青石地面上、墙上、房檐上,已洒满了一层银霜,犹如月溅星河般皎洁,带了几许清冷。
温如玉看了一眼睡得正熟的人,对着推门而入的秋菊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示意她小声点。
“小姐,”秋菊整晚没睡,神色恍惚也没看清楚她的意思,两眼发红,眼眶青黑,问道:“这个人还没醒吗?”
“嗯,”温如玉奇怪地看着她,低声问道:“你昨夜没睡?”
秋菊不好意思地说道:“因为担心小姐,所以不敢睡。想着万一这个人醒来,对小姐不利怎么办?”
“你放心,他不会的。”温如玉对于他的品行,再清楚不过,即使过了十几年,世事再怎么变迁,他也不会因此而伤害一个素未相识的陌生人。
至于昨夜,也是走投无路的举动。否则,他怕是要待在那条巷子里,流血而亡了。
秋菊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犹疑地说道:“小姐,您认识这个人?”
床上的刚要睁开眼睛的男子,也呼吸一滞,不由得凝神听。
熟人?
这南月国是第一次来,怎么会有人认识自己?
然而,他气息的变化已引起了温如玉的注意,凤眸一眯,似乎是想到什么极有趣的事,唇角微扬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不过是一个受伤的乞丐,看他可怜便救了,我怎会认识。”
乞丐!
男子睁开桃花眼,眉心一凝。任何人,看了他的情况,都不会当做乞丐,这个女子,到底是太单纯还是意有所指?
秋菊亦充满疑惑,小姐之前还说是被人追杀,怎么突然就变成救助乞丐了?
秋菊目光落在床上的男子身上,注意到床上的人睁开眼,欢喜地说道:“小姐,人醒了。”
被这么两个人这么吵,肯定会醒的。
温如玉无言地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床上的男子,凝视了片刻,见那双一如既往清澈的眸子,淡淡笑道:“你刚醒来,大概了解眼下的境况了吧。我救了你一命,花费了十一块三品的疗伤药玉,还有一块四品回春玉,总共八百金。”
秋菊惊异地看向自家小姐,听她利落地报出酬金数额,紧张地看向了床上男子,生怕他欠债不还。
“这位公子,我家小姐千辛万苦地救了你,你该不会是要赖账吧。”
虽然欠的两百万金债务没了,但小姐是御灵师,要修炼突破,就得不断有玉石、药材。这些东西,都得真金白银才能买得起的。
“君越。”男子面上浮现出几分淡淡的高傲,即使在发现自己几近赤身裸。体地躺在被子下,也没有任何的惊讶和失措:“我的名字,为君越。既然你们救了我,就是我的恩人。”
他脸上的伤疤虽未消除,但浑身上下散发着的矜贵气息,声音如清泉般悦耳,让秋菊羞红了脸:“君公子,救你的人,是我家小姐。”
君越缓缓撑起身子,用被子半掩着身体,目光触及温如玉的那张脸时,他一时显露出几分惊愕:“你……”
太像了,如果不是早在十几年前从风苍温家得知,她在被鬼族偷袭的时候,自爆身亡了。恐怕,看到这张熟悉的美丽面容,他会以为她还活着。
可惜,就算当初她生还了,此刻也绝不是这样稚嫩青葱的模样。
“你叫什么名字?”君越闭了闭眸子,掩饰了那一瞬间流露出的感伤,以及怅然若失。
温如玉眸光一闪,说道:“温如玉,我是温如玉。”
岁月仿佛一转眼又到了十九年前,金水湖畔,方才突破君阶的、只有十三岁的他被族叔派来的人追杀,整个人狼狈至极。而她一出现,巧笑嫣然间,便了结了那些人。
问及名姓时,她美丽的凤眸中带着清冷和温暖,两种截然不同的矛盾神色,在她身上融合地完美无瑕,令人莫名地沉醉其中,无法自拔。那时候她也是说了相同的话——“温如玉,我是温如玉。”
后来,他情根深种,方才知晓,原来她是风苍温家本来暗定的继承人。
比自己小了一个月,修为却早已踏及宗阶,成为整个苍玉大陆上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宗阶御灵师。
“阿玉,是你吗?”君越神色恍惚,仿佛是处于幻梦中一般。
这个称呼,是她唯一的同胞弟弟温煊才能有的称呼。在知晓她原来早已定亲后,他曾在无数个思念的日日夜夜中,默默唤过无数遍,最后得到的却是天人永隔的残忍回应。
君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