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山脚下的村落。
这里很安静，跟赵凡曾经生活在这里的时候一样安静。
村口，那是一间很简单的小院。
院墙和赵凡曾经生活的时候一样高，院门是虚掩着的，并没有完全关闭。
窗子里，昏暗的烛火轻轻地摇曳着。
“娘，爹要什么时候才回来啊，我好饿啊。”这是一个小女孩的声音。
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放心，你爹很快就回来了，再忍忍。”
“娘，前两天那个怪物说咱们必须离开这里，可...可我不想离开这里。”
“娘也不想。”女人的声音里，隐藏着丝丝难以言语的苦楚，“这是咱们生活了几十年的家，我们怎么能离开这里呢？”
“爹应该不会带着我们离开吧？”
“当然不会，不止你爹不会，其他的人家也不会。”女人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从你爷 爷的爷爷开始，咱们就已经生活在这里了，不会的，你放心。”
“可...可万一他们又来，又让我们离开该怎么办？爹爹该不会同他们打架吧？”
“我们是女人，男人的事情，咱不用操心。”
女人接着道，“大人的事情你不要瞎操心，你只需要开开心心地长大就成了。到时候，娘给你在村子里选一个好小伙儿...”
“娘，你在说什么呢，人家才十二呢。”
“十二，十二也不小了，娘生你的时候，才十五呢。”
女人的思绪仿佛回到了多年之前，“那时候，我才刚嫁给你爹一年出头，你出生的那天，月儿很亮。”
女人看了看窗外，“比今天晚上的月儿明亮多了。”
“行了，不早了，睡吧，睡了就不会觉得饿了。”女人拍了拍女孩的肩膀，小女孩却使劲儿地摇着脑袋。
“好饿啊，娘。饿得我睡不着。”
“娘，我想看看月亮，看到月亮，我就不觉得饿了。”
“傻姑娘。”女人缓缓起身，打开了窗户。
窗户上，两个鸡脑袋望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赵凡如同幽灵一般站在远处屋脊上，村子里，根本没有人能够感觉得到他的存在。
李长夜说得没错，这里已经成了一个妖窝。
只是，同其他妖修不同的是，这里的妖修，他们的心似乎被永远圈禁在了这里。
赵凡突然想起金佛之后，自己第一次在村子里看到陌生村民的场景。
在他们的心中，这里变成了他们离不开的家。
但赵凡清楚，究其原因，无非是因为，他们的心，已经永远地被囚禁在了这个牢笼之中。
如果不是村子里弥漫的妖气和那一颗颗突兀的头颅，赵凡甚至会认为，他们依然是被熙云阁迷住了心智的普通人。
又过了一会儿，喧哗声逐渐近了。
小女孩伸长了脖子，“是爹爹他们回来了。”
女人抹了抹嘴唇，不停地点着头，“不饿了，马上你就不会感觉到饿了。”
一个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下山的路上，他们的背上，无一例外全都扛着一个身影。
赵凡没有丝毫动作，他必须搞清楚，现在的蒙山，到底在发生着什么。
一个鸡头妖修出现在了院门口。
他的鸡冠子很红，很大。
背上，是一个早就没了气息的孩子。
孩子看起来不过几岁，他身子赤 裸，唯一遮蔽身体的，只有用几片落叶编织的，简单的围裙。
“爹爹。”女孩从窗户里跳了出来。
男人摸了摸女孩耳边的绒毛，“吃吧，吃吧，你一定饿坏了。”
“谢谢爹。”
房门关上，男人将最细嫩的胳膊递给了女孩。
女孩脑袋颤动的速度，比小鸡啄米还快。
“慢点儿，慢点儿，别噎着了。”男人的眼眸中，满是怜爱。
“你也吃吧。”男人将另一只胳膊递给了女人。
女人摇了摇头，“你吃吧，我...我不饿。”
“你啊你！”鸡冠子摇摆了两下，男人直接将胳膊塞到了女人的怀中。
他扯下脑袋，然后费力地撕扯着。
“郎，你总是这样。这脑袋肉少，你成天出那么多气力，你的身体可怎么遭得住啊？”
“我就喜欢这个味道。”男人的笑里，更多的是呵护和怜爱。
良久之后，女孩缓缓抬起了头，“爹，我还是好饿。”
女人无奈地抚 摸着女孩的脑袋，“乖，睡着了，就不会饿了。”
夜色如漆，当所有灯光全都消失之后，房间里再次的传来了男人和女人的交谈声。
“郎，你说，我们会不会有一天饿死在这里？”
男人拉扯了一下被子，“我不知道。”
“前几天来的怪物说，要我们离开这里。”
“我知道，但是这里是咱们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我们又怎么可能离开呢？”
“山上食物不是越来越少了吗？”
“是的，他们越来越会躲藏了。不过，他们终究只是食物而已。”
“会不会，哪天这些食物会被我们吃完？”
男人叹息了一声，“这一天应该不会太远，最多再有个把月的时间，山上的食物便会消耗殆尽。”
“郎，到时候可怎么办啊？”女人翻了翻身，“难道，咱们真的要离开这里吗？”
“不许胡说！”男人的声音有些大，“食物吃完了，你们娘俩就吃我吧，总不能让你们饿着肚子。”
“可把你吃了之后呢？”
“把我吃了，孩子还能吃你填填肚子。”
“那之后呢？”
男人叹息道：“之后的事情太遥远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反正，我们是永远不可能离开村子的。”
永远不可能离开村子？
赵凡缓缓站起了身。
类似的枕边话，发生在村子的每一个角落。
冥冥之中，他仿佛感觉到自己已经摸到了真相的边缘。
身后，李长夜的身影逐渐凝聚。
“这里虽然全是一阶和二阶的妖修，但对于提升桃源村人的实力还是足够了。”
赵凡点了点头，“我知道。”
“不动手？”
“还有多久天亮？”
李长夜看了看天空，“还有一会儿。”
“那行，你先不要有所动作。等等我。”
“你还要干什么？”
赵凡仰望着高耸入云的蒙山，“我想再去山上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