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和六年二月二十五,卯时六刻。
东平府宋家庄校场。
天已见亮。往常这个时候校场早已是人声鼎沸,各种口号此起彼伏。然而现在同一块校场内,虽然也聚集着排列着整齐队伍的五百余人,但他们没有在晨练,只是静静的站着,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默默地注视着校场北边的方向。
解宝站在这群人的把头,他的脸上除了近乎于冷酷的静默,眼中隐隐的还有一股的愤怒之色!
除了校场上的五百人,在校场周围还站着上千庄客。他们的神色与解宝,以及那五百余庄丁几乎一样,都是保持着可怕的沉默,人人脸上带着愤懑之色!
这些人为何此时表情如此的愤怒?他们又是在等着谁?
是宋强哪里得罪了自己的庄客和庄丁么?当然不是!此时的宋强还在路上与解珍和亲卫马不停蹄的往家里赶。
那是何人何事能让这些刚过了百余日好日子的老实巴交庄稼汉恼怒呢?
“他们来了!”
随着校场旁哨楼上刘子羽的喊声,校场内外千余人同时微眯起眼睛注视远处地平线出现的一队人马!
那刘子羽如今穿着一身与庄丁们同样的皮甲,从哨楼上滑下来就站到了解宝的身边一同注视北方。他脸上的愤懑的神色尤甚于身后的庄丁,右手握着刀柄,似乎下一秒钟就要抽刀而出杀将上去!
远处的人马渐渐走近了。领头一人正是独龙岗李家庄庄主李应!而在他身旁的则是时下已经代为主持吕氏商行一应事务的吕商!
他们身后一辆双驾马车架着一面大鼓和大纛。大纛上龙飞色舞的书写一个“白”字,显示出他们这次到来是奉了谁人之命!
而李应与吕商竟然与白时中走到一起,带领一队甲胄齐整、刀枪锐利八百人的东平府厢军到宋家庄所为何事?
事情还要追溯到登州毛员外尸首被发现之后,宋强带领亲卫离开宋家庄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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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京东路商会的两个重要参与者,李应和吕商与宋强本应是有着稳固的共同利益。
李应因为宋强的玻璃生意而得到海量的利润回报。即便是后来东平府府尹白时中以均输法和市易法控制了玻璃器的外销渠道。但宋强本着照顾自己人的想法,把一部分利润让渡给帮其收集初级原材料的李应。让他哪怕不再直接经手玻璃器销售同样能赚到远超于种地所能获得的高额收益。
如果一直都如此相安无事,宋强没有什么弱点能被抓住的话,他与李应的合作应该能维持非常久的时间。
但人算不如天算。先是吕商因为知晓了宋强在登州龙山大开杀戒之事,与宋强有了很大的隔阂。而且又因为吕家与梁山之间有着若有若无的联系往来,在博山王氏王天瑞被宋强劫走押给府尹白时中后,吕家遭受了官府严厉打压!不仅丧失了大量的土地被迫让渡给别人,钱财上的损失更是数不胜数。
而在此时,吕氏族长极其嫡三子都在重病之中,族中大事没有了能完全掌控之人。吕家嫡长子吕瑶无才无德,为了保住吕家的财势地位,不得不舔着脸请一向不被他待见的吕商给他参谋一二。
吕商一方面心忧吕家的未来。担心被官府针对后会自此一跌不振。吕家百余口人的财路和生路都会受到严重威胁!
另一方面也因为他认为宋强妄开杀戮,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对他虚心求教,尊敬有加的宋强了。
被家族复兴和个人观感所左右之下,吕商咬牙为吕瑶出了一个绝户之计!
“登州命案爆出,宋强难辞其咎!我知其以离开宋家庄前去登州处理此事。我们正好将此事说与白府尹,言明此时正是天赐之夺取宋家庄所造玻璃器秘方之良机!白府尹只需按照原定之策收编各地富户家丁庄丁,再从厢军抽调精锐之士,则必然可凝聚起一支足以震慑宋家庄之强军!趁宋强远去未归,宋家庄群龙无首之际,将其一举兼并!白府尹手握宋家庄这一大礼,也必然会放过我们吕家。至少要做给他人看,只要依附于他,就能得到好处。”
别看吕瑶过去对吕商是横竖看不顺眼。可值此家族兴亡紧要关头,吕瑶多少还是继承了一些吕家族长遗传的判断能力。果断答应了吕商的建议,并且当天与其沟通过后便连夜登门拜访白时中。
而就在吕瑶登门拜访白时中的第二天,东平府向境内各豪强地主发出庄丁家丁集中训示令。
除了宋家庄,其他各个豪绅庄园都不得不派出自家庄丁前去应训。东平府各豪绅庄丁集中起来整整汇聚起来两千人!加上东平府自身抽调的厢军精锐,总数接近五千人!
对于连续两次横遭梁山打击的东平府,能再度凑出五千人的部队已经实属不易。
这五千人中,出力最大的不是别人,正是被宋强扶到京东路商会会长之位的李应!
李应不仅积极主动响应白时中手书密令,快速扩充庄丁队伍到一千人,全数交给白时中,还拿出大量的钱粮充作这支队伍的粮饷所耗。
之所以下如此大的本钱,甚至不惜破坏与宋强原本并无冲突的良好关系。都是因为白时中亲笔答应,只要吞并宋家庄掌握那玻璃器的制作技法,将来可以给李应五分之一的利润!
这个条件对于李应而言极具*力!当初他代宋强外销玻璃,所获也不过十分之一的利润!白时中承诺给予五分之一,足足翻了一倍!
而且此事又是由东平府的府尹白时中一手推动。出于对官府本能的敬畏,李应自然在如何站队的选择上完全倒向了白时中。
因此可以说拍板执行的白时中以及此事的牵头人吕商,在时机的选择上已经做到了极致!宋家庄建立不过百余日。按照白时中的估计,面临官府的直接施压,没有了宋强站出来,那些庄客泥腿子压根翻不起风浪!
然而白时中与吕商千算万算,唯独没有算到一点!
作为代白时中处理政事的梁汝嘉得知了此事!他虽然在表面上对白时中所做没有提出任何的质疑反对。却在私下里拍自己的心腹前往宋家庄送去了消息!
梁汝嘉早在大名府时就因为宋强勇武而对其钦佩有加。但若是仅以此为由便第一时间作出向宋家庄主事人送出此等机密消息又显得有些不可思议。
不管怎么说,梁汝嘉都是官宦世家,怎么会胳膊肘向外拐,给无亲无故的宋家庄送去消息提醒他们小心应对呢?
这就不能不说是因为输了打赌,去宋家庄体验生活的刘子羽给梁汝嘉不断送去的所见所闻,以及他当初与宋强的一番深入交谈内容,让梁汝嘉对宋强从过去的好奇,转变为一种危险的想法:
“宋家庄民心可用,推之大宋可期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