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强本以为邓肃听到清河县的名头还会被吓一跳。可哪知那邓肃听宋强说要去清河县劫人,只是扬了扬眉毛,脸上挂着贼兮兮的笑容看着宋强不说话。好像早已知道宋强心里的小九九似得。
对于邓肃这欠揍的作态,宋强已经习惯,见怪不怪了。韩合毕竟与邓肃接触的时间太短。而且他虽然也是读书人,可毕竟接触世事还是太少,为人处事过于方正。对邓肃在宋强面前表现出来的玩世不恭模样极为看不惯。
韩合误以为邓肃并不清楚宋强所要救的那人对他们主公有多重要。语气有些冷硬的说道:
“邓兄!主公向来重视人才尤甚于金银财物,那武松勇武过人,可为万人敌!将来出海征战如何少得了勇武善战之人?而他的兄长武青更是精于农事,我们宋家庄正值新作物成长关键时节,能得武青相助,秋时收成必然能得到大幅提高!此乃造福宋家庄万余口人一大利事!邓兄初来不了解详情不足为怪,但还望邓兄能为主公之所急出谋划策排忧解难!”
被韩合一番言辞责备,邓肃却并不气恼。收起笑容,望着宋强正温言劝慰着涨红脸的韩合,双手合抱深鞠一躬。
“同启所言,肃受教!我方才之所以笑,是因为主公已经成足在胸,却非要找我寻法,此举显得主公过于自谦了。”
宋强转头一脸囧样的瞅着邓肃,怎么来找邓肃问计却被说成是过去自谦了?他确实对要做之事没有多少把握啊!
邓肃却不理会宋强带有诘问意思的眼神,先后对宋强与韩合叉手施礼后说道:
“力聚则成势,势大则无可当!主公如今力量在这京东西路称得上强横!也就是主公所谋甚远,并不过于计较眼前得失,否则也不会力与势皆足以在齐鲁之地自立为王之际,心中所思却均为如何谋取海外之利!”
“我知主公劫人所图为人才之利,以主公之锐意进取之心,看入眼的人才自然不会放过!主公识才更能用才!我细观主公身边之人,无论是同启先生、解氏兄弟、大谢戍岛上的孙新、主公商事同盟的李应与吕商,还是主公身边挑选出来的亲卫,皆皆有独当一面之才!”
“主公有识才之能,有开疆拓土之雄心壮志,更有容天下人与己共享天下之利的胸襟,还有何等事情做不到?还有何等真才实学之人不会争相辅佐?”
“我知主公是想假借梁山贼人为名去清河县劫人,又担心武松被那贼人首领蛊惑而不归。梁山晁盖、王鲁确实算得上一方豪杰,可与主公相比格局太小了!无甚雄心壮志之人倒是可能被那两贼厮蛊惑。主公所重之人又岂是凡夫俗子?晁盖王鲁者勇武、心胸、能力皆比不得主公,那武松又岂会弃暗投明?”
幸亏宋强的脸皮晒得有些黝黑,看不出被邓肃一番夸赞后略有燥红的脸色。
不过也是邓肃的一番话令宋强心中有种豁然开朗之感。
“志宏的意思是劫人之事不用我亲自前往,只需要给梁山一些好处让他们去做,然后他们自然会将人完好送到我这里来?”
邓肃点了点头,朝宋强再次叉手施礼后便不再说话。
宋强早先的想法是与梁山贼兵分两路,梁山贼去造声势,宋强带人去冒险抢人。这么做风险确实很大。而且稍有不慎就会导致宋强与清河县庞大的文人势力势同水火。
如果整个事情都让梁山贼去做,那么就算知道了是谁劫的人,那些文人也只会骂骂贼寇,而不会去找幕后指使的宋强麻烦!
虽然邓肃对宋强大肆夸奖了一番,好像所有的主意办法都是宋强的能耐一般。可宋强毕竟还是清醒的,邓肃提到的办法确实比他想的办法更稳妥。而且也间接的为自己提了个醒,那就是在做事上切莫事必躬亲,而要善于将事情委派给其他人,并给于他们充分的信任。
邓肃的提议已经远远超出一个普通计策价值。宋强虚心接受邓肃的建议,放权与众人,必然会让宋家庄势力的发展大幅加快许多!
至于放权后的弊端,宋强也有其他办法可以应对,现在自然无需去担心许多。
宋强接受了邓肃的建议,劫人之事就让韩合去联系吕商去与梁山贼谈一个价钱。他的目光则重新转向京东东路。
在京东东路的兖州莱芜县以北的崇山峻岭之中,沂州新泰县以北沟壑山谷之中,数万被重新雇佣的劳工匠人已经在开挖能够连接起多条河流的沟渠,一张铺满整个京东两路的水陆交通网络开始建设。
而被这大网困在中央的博山王氏,已经感受到来自宋家庄浓浓的恶意!
………………
“大哥!大哥!出事了!”
博山王氏族宅内,王天瑞从刚迈入族宅大门就扯着嗓门呼喊他大哥。搞的住在族宅的家族中人都纷纷钻出来看个究竟,什么大事能让向来天不怕地不怕模样的王家老二煞有介事的喊出事了。
王天禄同样是被自己二弟的呼喊声给吓得跑出屋子。顾不上衣衫不整脚下的鞋子都没穿好漏出小拇脚指头,那模样比王天瑞更显得慌张。迎上王天瑞后连忙问道:
“二弟!何事如此慌张?莫非是是那宋强带庄丁打过来了!”
王天瑞三个月未曾回过博山族宅,此时见到自己兄长却是大吃一惊!
才几个月不见,王天禄竟然暴瘦了两圈!眼眶深凹,颧骨突出。探出衣袖抓住王天瑞衣服的双手瘦像是鸡爪一样。
若不是那双眼睛还透着一些生气,王天瑞都担心自己兄长能不能活过今年的冬天了!
“兄长,你这身体怎么……”
虽然过去王天瑞内心挺瞧不上自己这位兄长,而且经常有想要取而代之的想法。可现在博山王氏内外都危机重重。
东平府凭空而起的宋家庄凭着创造出玻璃这一神奇的物件,吸收海量财富的同时,也给博山王氏带来巨大的冲击。
博山王氏的生意一落千丈。就连过去寺院、豪绅、甚至宫廷等琉璃的传统销路都受到不小的影响,尽管他们并不需要用玻璃去做屋顶或者彩色工艺品,却也不妨碍他们借着宋家庄的玻璃来跟博山王氏压价。
往日丰盈的收入呈腰斩降低。几番想要给宋家庄使绊子,可王天瑞被困梁山贼手里,又被扣在东平府官府手里。王氏花了大价钱在朝中疏通关系才算把王天瑞从牢里捞了出来。刚回来的时候王天瑞几乎成了半个废人。
不甘心的王天禄又得知宋强参与到押运生辰纲之事,便将消息四处传播,寄希望各地贼寇能坏了宋强的好事。
宋强脱离险境后,王天禄又在汴京城四下使钱搭上京城豪绅,收罗泼皮无赖。想要在京城里给宋强一个下马威。
可本来以为能让宋强吃不了兜着走的宗室赵令都吃了瘪!外城的府宅被一把火烧了,据说那里有许多抢来骗来的女子是供给京城以及外地权贵享用,结果被不知哪个吃了豹子胆的人物生生给毁了!
在那之后赵令就做起了缩头乌龟。至于收了王天禄钱财的泼皮无赖也都是耳聪目明之人,赵令的遭遇让这些鸡鸣狗盗之徒立即觉察到不妙,出于求生的本能偃旗息鼓,不敢再去让赵氏宗室都吃了瘪的人物。
结果就是搞的博山王氏砸了钱,却都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了。
若只是丢了些钱博山王氏倒也不那么肉疼。
可王天瑞在金岭镇近来不断收到消息,说有大批工匠从东平府前往淄州南部山区。
失去了男人的能力,可心思的敏感却远胜从前的王天瑞觉得事情绝不简单。发动王氏家族的消息网络,终于知道原因!
原来宋家庄的宋强竟然要凭借一己之力将京东西路与京东东路几条并不交汇的河流开挖沟渠连通起来!
此举自然得到河流流经之地州府的全力支持。毕竟漕运沟通,对地方也都是大有利处,众人都有机会借此发财。
可此举若实施,偏偏对控制着金岭镇这一陆路商道要地的王氏一族无异于致命一击!
运输量巨大,还没有多如牛毛的厘卡收取过路钱,是人都能想到这将对陆路运输有怎样的冲击!
水路漕运一旦开通,博山王氏失去一个敛财的途径倒是其次。最关键的是博山王氏在官面上维持的关系恐怕也要因此被那宋家庄的宋强给取而代之了!
博山王氏虽然还有一位在宫中做贵妃靠山。但正因为这靠山是在宫中,处于各方关注之下,更加不能做太多逾越之事以免引火烧身。
所以要扭转不利局面,也只能靠博山王氏自己的实力。
王天瑞突然从金岭镇返回博山老家正是为了与兄长商量对策。
只是两兄弟的见面却都鼻子酸了。
“二弟,辛苦你了!”
王天禄自己瘦的几乎弱不禁风,可他看到二弟时,想到的却是他为了博山王氏奔走而受了许多非人待遇,虽然已经有了两个儿子,可毕竟以后恐怕都再难有子嗣。终归觉得对老二有所亏欠。
“二弟,宫里来人传话,要挑一位族中有才能小辈入宫中做皇子陪读,我小侄儿如今也以三岁,该寻个良师了!”
王天瑞听罢兄长的话后愣住了。兄长要把自己小儿子送到宫中做皇子的陪读,这无异于自己的儿子以后的前途都无忧了!虽然知道这是自己兄长给他遭了许多罪后的补偿,此时王天瑞却也情绪激动无比的跪下对兄长纳头就拜。
暴瘦的几乎只剩下骨架的王天禄哪有力气去拦住王天瑞?终归还是受了他二弟的一拜。
王天禄拍着他二弟的手,语气充满了无奈、惆怅、悲哀各种复杂情绪说道:
“二弟,都是自家兄弟,何来行此大礼?我那侄儿聪颖伶俐,这等机会自然要给他。现在我们王家日子不好过,就要靠我们兄弟几人同心协力方能渡过难关啊!”
王天瑞从地上站起身子,搀扶住兄长的胳膊。感受到手心传来摸到兄长臂膀瘦的只剩皮包骨头的质感,曾经的争风吃醋勾心斗角竟然都散去了。
就像他兄长所说,此时正是博山王氏一族多事之秋,只有他们兄弟齐心合力才能有希望重振家族。
想到要团结家族合力应对危局,王天瑞此时才想起来他回府后就没有见到他三弟王天源。
“兄长,三弟现在何处?怎么没有见到他人?”
提到三弟,王天禄眼神有些躲闪,似乎有些难言之隐。王天源正欲再问,围着他们兄弟俩的一群庶出族人里有人喊道:
“王天源未曾知会族长,便前往东平府去了!”
王天瑞被从东平府捞出来后也听说过他三弟曾经去过宋家庄。但也是从那时候起,他就感觉自己三弟似乎对他还有兄长王天禄的所作所为总是提出许多相反的意见。
王天瑞对此极为反感。从东平府回来后,王天瑞就视宋强为生死大敌,如今自己三弟经常会以宋家庄为例子试图让博山王氏改变过去的传统,并且多次提及要与宋家庄开展合作的提议。王天瑞对此更是深恶痛绝,差点没有跟王天源打起来,从此对他三弟也就再没有好脸色。
王天禄也对他三弟的表现不满,但他生性犹豫不决,过去当着二弟的面还会训斥王天源几句。后来他二弟去了金岭镇后也就由着王天源经常往宋家庄跑去学经。只不过王天禄本人还是念念不忘要给宋家庄和宋强一个教训,不然难平心中的怨气。
听说三弟去了东平府,王天瑞也只是皱了皱眉头,反而没有像过去一样当场暴起咒骂。反而还为脸色尴尬不已的大哥圆场,训斥那个不分场合抢话的庶出子弟。
“大哥未曾说话,此处哪有你一个庶出说话的机会!滚出去!不要让我见到你!否则我王天瑞定将你逐出门户!”
王天瑞脸色一沉,毕竟曾经是家族老二身份,这不怒自威的气势依然没有丢。那个多言的庶出子弟顿时被吓的冷汗直冒,连连告罪后转身就跑出去。
王天禄对族人还是心软,劝他二弟道:
“二弟,莫要责怪族人了。唉!也是我自己身体不佳,许多事情照顾不到,冷了人心啊。”
王天瑞重又搀扶住兄长,一脸肃然之色,语重深长道:
“兄长此时莫要有妇人之仁!我们是博山王氏的主心骨!所以我们决不能心软,更不能倒下!否则博山王氏必将万劫不复啊!”